回到顧府以後,顧徹剛踏入顧府那扇朱漆大門,便屏退了所有下人,火燒火燎地換上一身簇新的緋色官袍——這是他如今僅剩的體麵。
銅鏡裡映出的麵容帶著憔悴,更藏著幾分掩不住的焦灼。
“駕!”他揚鞭催促,馬蹄濺起一地的泥水。
腦海裡反複回蕩著母親在堂前的哭喊:“徹兒,娘是被豬油蒙了心……可那些人的死,真的與我無關啊!錢,我都還回去,都還回去……”
是啊,母親縱然貪婪,縱然糊塗,可那樁人命案終究與她無乾。
那些不義之財,他湊齊還回去便是,為何偏要定她的罪?
隻要陛下肯聽他辯白,隻要能見到陛下……這個念頭像根救命繩,勒得他脖頸發緊,卻也支撐著他一路疾馳至宮門前。
然而,宮牆高聳,朱門緊閉,隻餘一個麵無表情的大太監攔在階前。
那太監穿著石青色蟒紋常服,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眼神卻像淬了冰:“顧大人,陛下正與宰輔議事,實在沒空見您。”
“公公!”顧徹幾乎要衝破侍衛的阻攔,聲音裡帶著哀求,“煩請公公再通報一聲,就說臣有關於臣母一案的要緊話回稟,關乎顧家清白啊!”
大太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重複著那句冰冷的回話:“陛下忙。”
這三個字,從日頭正盛說到夕陽西斜。
宮牆的影子越拉越長,將顧徹的身影縮成一團灰敗的小點。
直到暮色四合,宮門口的燈籠次第亮起,守門侍衛開始催促,他才像被抽走了骨頭般,失魂落魄地轉身。
晚風吹起他官袍的下擺,獵獵作響,卻吹不散心頭的寒意。
弟弟流放三千裡,母親關在天牢不見天日,自己從正二品的大將軍貶為四品閒職,街頭巷尾的百姓更是指著顧家的方向唾罵……
樁樁件件,像冰雹似的砸下來,砸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連站穩都覺得費力。
回到顧府時,已是掌燈時分。
穿過寂靜的回廊,顧徹的腳步竟不由自主地停在昭華的院門前。
他攥緊拳頭,指節泛白——上一次來,他是帶著滿腹怒火興師問罪;可這一次,他是來求她的,求她依仗長公主和太子的關係,為顧家說句好話。
院門關得嚴實,上次攔他的那個嬤嬤早已候在門內,依舊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樣:“大人請回吧,我家郡主身子不適,不便見客。”
“讓開!”顧徹的聲音嘶啞,“我有急事求她!”
嬤嬤紋絲不動,像尊石雕。
顧徹望著緊閉的正屋房門,裡麵隱隱透出燭火的光暈,卻照不進他此刻的絕望。
獄中的母親,不見蹤影的陛下,流放的弟弟……所有的重量壓得他膝蓋一軟,“噗通”一聲,他竟對著那扇門跪了下去。
膝蓋砸在青石板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