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顧承霽沒有等在家中，而是親自去接顧斯年歸家。
坐在馬車上，顧承霽掀開車簾的一角，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顧斯年臉上。
這孩子，真的很像他的母親。想到這一點，顧承霽的麵色柔和了幾分。
施粥結束時，日頭已西斜。
顧斯年送走最後一位捧著空碗的老丈，剛轉身要邁上自家那輛青布馬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便由遠及近。
是顧承霽的馬車。
車夫勒住韁繩，馬車穩穩停在他麵前，車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顧承霽探出頭來，臉上堆著平日少見的溫和笑意，聲音裡帶著刻意放柔的慈愛：“斯年，上來坐。”
顧斯年微頓，回頭給了身後的侍從謝宴和阿澤一個眼神，隨即彎腰鑽進了車廂。
車內鋪著厚厚的羊絨毯，角落裡燃著一小爐安神香，與外麵的寒風濁氣相隔甚遠。
“這幾日辛苦你了。”顧承霽率先開口，目光掃過兒子沾了些塵土的衣袖，語氣關切，“日日早出晚歸，身子吃得消？粥棚裡風大，可凍著了？方才讓廚房備了你愛吃的水晶包，回府就能熱著吃。”
一連串的噓寒問暖砸下來，顧斯年卻始終恭敬有餘、親近不足：“勞父親掛心，一切安好。”
顧承霽也不在意，鋪墊了幾句，便話鋒一轉，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前幾日嘉寧的婚事，倒是為父一時糊塗，考慮欠周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隻是隨口糾正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錯，“後來想了想，那平南伯府的二老爺確實配不上嘉寧，這事便作罷了。”
顧斯年知道顧承霽是來打馬虎眼的，卻偏不如他的願：“父親既知考慮欠周，便該去向母親道歉，向嘉寧道歉。母親為嘉寧的婚事寢食難安，嘉寧更是被嚇得惴惴不安，父親一句‘想岔了’，未免太過輕巧。”
見顧承霽微微皺眉，顧斯年繼續字字戳中要害：“家主的身份，從不是犯錯後得過且過的借口。”
這話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顧承霽刻意維持的溫和麵具。
他本就沒覺得自己真的有錯——當初提議那門婚事，不過是想廢物利用，借親家的勢力，可事已攪黃，又何須道歉？
顧斯年這般直白的指責，讓他心頭的怒火“騰”地竄了起來。
但他剛想發怒，便猛地想起陛下的話。
顧斯年還有用，絕不能在此刻與他鬨翻。
顧承霽深吸一口氣，強行將怒火壓下去，臉上重新擠出幾分悵然的神色，語氣放緩：“你這孩子，還是這般較真。你忘了？當年你剛被接回府時，你母親對你冷淡得很，若不是我處處護著你，為你爭前程、請先生，你能有今日？”
他試圖用過往的“恩情”軟化顧斯年，讓他識趣些。
顧斯年聞言，沉默著點了點頭，承認了顧承霽當年的照拂。
但這份默認並未讓顧承霽鬆口氣，下一秒，他便聽見顧斯年平靜地開口：“父親護我，我記在心裡。但母親當年對我冷淡，並非無情，隻是那時她心緒難平。這些年，母親待我早已不同，在我眼中，母親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母親了……”
聽到顧斯年的話，顧承霽差點咬碎了牙！
母親、母親，你就知道母親！
你知道你母親是誰嗎！
早知道，當年就該告訴他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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