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瞳女使舉目四顧,淡漠之氣如寒酥雪,眼瞳周圈,好似凝結著碎玉般薄薄一層的細雪。
“楚世遠。”她出聲的那一刻,楚世遠感受到了脊背的嚴寒,鑽入了脊椎骨令人瑟瑟惴惴。
“出去吧。”
白瞳女使說話時,甚至都不曾去看楚世遠的眼睛,就像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楚世遠咬牙切齒麵上還是保持淡然,不敢得罪對方。
“大可旁觀,為何要出去?”楚時修反問道。
白瞳女使隻抬眸,看向楚時修的那一刻,眼神似有銳光閃爍,縱橫交錯的殺氣如火山噴發的前夕。
楚時修登時就有被扼喉的驚悚感,渾身的毛發到豎起,寒流竄過四肢百骸,就連胸腔和心肺都是遏製不住的發毛的感覺。
“啪——”
大雪驟降。
白茫茫的風,霧色凝聚為手掌,淩空打在了楚時修的臉龐。
打得楚時修人仰馬翻,嘴角溢出了一絲血跡。
白瞳女使道:“不是所有問題,都必須給你答案,若你蠢笨如豬,講上千萬遍亦不解。滾出去吧。”
“我們是代清遠沐……”
楚時修著急辯解,怒氣衝衝滿麵漲紅成了豬肝色。
話才出口,就被楚世遠及時地按捺住。
楚時修屈辱地望著楚世遠。
楚世遠搖搖頭。
那側——
白瞳女使一揮手,大雪翻動海水之門,霧色的風將大楚兄弟二人裹挾,如若裝進麻袋給丟出了海麵上。
血侯亭在會談的過程中,二次出現了海水之門,引得眾人紛紛側目,眼裡寫滿了好奇之色。
“轟!”
狂風席卷海麵翻騰起怒號的巨浪。
“砰!砰!”接連兩聲如鉛塊投擲於地麵的瓷實之聲,宛若悶雷般炸耳。
明夜長老適才還百無聊賴昏昏欲睡,聽見這動靜聲,立馬精神抖擻打開了鋥亮的一雙眼睛,伸長了脖子往前看,眯起眼睛盯得仔細。
隻見大楚的兩兄弟,先前還光風霽月衣著鮮亮,這會兒摔在海麵狼狽不已。
眾人呼吸微窒,瞳眸緊縮,俱都下意識地沉寂不敢多說什麼。
不管怎麼樣,楚家兄弟都是上界之尊。
圍觀者們腦海裡千回百轉如風暴,似在思考血侯亭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會呈現出這等局麵!
“嘶——”
楚世遠嘴角溢血,落魄地趴在海麵倒吸了一口涼氣,手撐在血色的大海,稍稍抬頭,就看見傍晚斜陽深紅,光暈之中的僧人赤著傷痕交錯的足,披那破破爛爛的百家禪衣,手握紫金禪杖,波瀾不興的眼眸恰如古井。
無悲無喜無漣漪,形同陌路不見昔日的手足之情。
一身佛道禪意沁入骨血,和從前的從前判若倆人。
追溯回憶昔日的點點滴滴,抽絲剝繭般深挖進去,恍惚間想到那時年少——
那時意氣風發的阿兄待他極好極好,時常笑眯眯地看著他,時常帶他縱馬長街去那百花深處聞春日人間的味道。
一陣陣的疼,絲絲縷縷酥酥麻麻在心臟,然後擴散成鈍痛,再加上此時的窘迫讓他張嘴也無聲,隻得拂塵而立,自若優雅地擦拭掉了嘴角的血。
風掀起他的衣袍,他從恍惚裡清醒,秀頎挺拔的身影立於海麵,眼裡凜冽如寒冰,不像看阿兄。
帶著楚時修哪怕在最丟臉的情況下,亦是堂堂正正,心平氣和地往前走,不見半分退縮,那骨頭比鋼刀硬。
大楚的法器靈寶前,眾人有所呆滯,似是不敢相信楚家兄弟在血侯亭被趕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楚世訣一拳砸在壁畫繁複豔麗的牆麵,怒聲道:“血侯亭內發生了何事,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定是那葉楚月!定是她!”
“她是有通天的本事,能四階真元在血侯亭當著諸君之麵以這樣荒唐羞辱的方式趕走世遠和時修?還是你對她太過於偏見但凡隻要錯事隻要大楚的顏麵受損就不由分說覺得是葉楚月的所作所為?”
雪挽歌心疼地看了眼法器靈寶內映照出的楚世遠和楚時修,聞言見狀,當即厲聲反駁道。
“除了她,還會有誰?”
“除了她,還有這芸芸眾生!這世人之多,你數得過來嗎?這血侯亭內能騎在大楚頭上的何其之多,怎麼就偏偏是葉楚月?就算是斷案,也需要證據確鑿對嗎,你既未耳聽,更沒眼見,何來這樣的說法?”
雪挽歌言辭激烈,異常之激動。
楚世訣怒問:“阿娘,究竟是我對葉楚月偏見,還是你的眼裡隻有葉楚月了?這一碗水,你終究是端不平為何還要在這裡故作公正地端著,父親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他,你可想過他也是男人也要顏麵,但你從未對他好,夫妻多年的情分難道比不上一個葉楚月?爺爺就這樣看著你在大楚說什麼做什麼哪怕痛苦不已,也從未舍得多說你一句呢。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以為是、得寸進尺!阿娘!既然這個家裡有了裂痕,何必再縫縫補補去搭這虛偽至極令人作嘔的戲台子?!我們這個家,早就破了,早就散了,早就完了,早就沒什麼闔家美滿的團圓,早就該各奔東西啊!!”
他似是承受了連日來的委屈終於在今日爆發宣泄出去,赤目怒聲的仿佛隔有血海深仇,而非是懷胎十月誕下自己的親生母親。
雪挽歌驟然沉默,她忽而低下頭,看向了楚南音:“南音,你是怎麼想的?”
“阿娘,你不屬於大楚。”
“離開這裡吧,去追逐你九萬年不得釋懷的白色月光。”
“那——才是你的夙願。”
楚南音嗓音空靈,卻鑲滿了冷漠。
“你不想要阿娘了?”雪挽歌問。
“是阿娘不想要這個家了。”楚南音說:“這些日子,你可有和父親多說幾句枕邊話語?”
楚世訣:“阿娘你來大楚,不就是因為害怕我們對付葉楚月?”
雪挽歌像是摔在地上的瓷娃娃,水晶交錯的光輝之中,她這樣的血肉之人快要破碎了,正如她墜入泣血深淵的心聲,碎了滿地。
強撐多日的她,終於絕望了。
“小淩是對的。”
她留下一句話,身穿著雪白的長裙,清瘦的身影走出了這華麗堂皇的宮殿,身如蒲柳,搖搖欲墜。
如若風雨飄零裡被無數次摧殘的鳶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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