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拋棄我嗎?”
宋沛年恍惚之際,耳邊響起了一道蒼老中帶著淒涼的童音。
他低下頭看過去,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男孩蜷縮在角落裡,雙手緊緊抱住膝蓋,將頭也埋在了膝蓋之間,剛剛那道聲音仿佛不是他發出的一般。
宋沛年快步朝他走過去,蹲下身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又慢慢將手放在他的小肩膀上,輕聲道,“爸爸怎麼會拋棄你?爸爸隻是去出差,必須去香江那邊處理一些事情,大約半個月左右就會回來,這期間劉阿姨會照顧你。”
話音落下,小男孩依舊維持剛剛的動作,沒有任何反應。
宋沛年又溫聲繼續道,“爸爸處理完手中的事情就回來,爭取十天內就回來,然後爸爸給你買新區剛剛修的商品房,送你去最好的幼兒園。”
見小男孩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宋沛年又繼續道,“香江那邊發展的可好了,等爸爸回來的時候一定給你買很多很多玩具,遙控小汽車、會飛的大飛機、還有電子表,爸爸也給你帶一個回來好不好?”
語罷,宋沛年站了起來,又準備將小男孩給抱起來放在床上,隻是他剛剛彎下腰就見自己的褲腳被小男孩緊緊給攥著。
他緩緩抬起頭,眼裡已經充滿了淚水,還帶著幾絲祈求,“彆走。”
宋沛年順勢將他給抱了起來,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爸爸隻是出差半個月,馬上就會回來的。”
哪想到小男孩聽到宋沛年的話,立刻就要掙紮著從他的懷抱裡下來,聲嘶力竭大聲道,“你是個騙子!你不會回來的!不會!”
說著又用儘全力去推宋沛年,“你走吧,你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小小的人兒仿佛千鈞之力,將高大的宋沛年推了一個趔趄,他也受到回衝力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地下。
他隨之便呆呆地坐在地下,又雙手抱住膝蓋,將自己的小腦袋埋在膝蓋裡,如同一隻受傷被困住的幼獸。
宋沛年再次蹲下身,耐心哄道,“爸爸不會不回來的,你是爸爸最重要的人,爸爸怎麼可能會丟下你不回來呢?”
麵前的小男孩已經沒有任何反應,就連剛剛的抽泣聲都沒有了,呼吸聲也逐漸變得緩慢。
他就那麼呆呆坐在地下,如同被全世界拋下,隻剩下他一個。
宋沛年長歎一口氣,將小男孩給抱了起來,帶著妥協的語氣哄道,“好,爸爸不去出差了。”
小男孩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似乎篤定剛剛宋沛年所說的話是哄騙他的,等到他睡著或者是他不注意的時刻,他依舊會走。
宋沛年也不再強調自己是否會走,而是繼續抱著他將剛剛放在腳邊的行李包放在了牆角下,又轉身去了廚房,往鍋裡加了水,打燃煤氣灶燒水。
又從衣服的側包口袋裡掏出一頂手帕擦了擦小男孩滿是淚痕的小臉,“咚咚,今天是做噩夢了嗎?”
懷裡的咚咚依舊如同睡著一般,呆呆窩在宋沛年的懷裡,連眼瞼上長長的睫毛都沒有跳動,隻是他的小眉毛依舊緊緊蹙著,如同真的沉浸在噩夢中。
咚咚,好久好久都沒有聽到過的乳名啊。
大家都叫他宋嶧的。
宋嶧覺得自己又做噩夢了,回到四歲那年,他的父親在很平常的一天一走了之,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他也成為了無父無母沒有人要的孤兒。
他被送到了孤兒院,開啟了他那荒唐的一生。
最後,二十五歲的他,被那麼一根鋼筋捅穿身體,應該已經下地獄了吧。
難道這就是地獄嗎,回到小時候,然後再一次被拋棄,開啟噩夢的輪回。
宋嶧覺得自己好累,他不想睜開眼睛,他想睡覺了,睡一覺或許就能忘掉前塵往事了。
宋沛年耳邊漸漸響起細微的鼾聲,隨之鍋裡的熱水也開始冒泡了,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一手抱著咚咚,一手進行機械的動作,將水灌滿熱水壺,再將鍋裡剩下的水又倒進搪瓷盆裡,又添入冷水,待到水溫適宜時,宋沛年打濕毛巾,將咚咚的小花臉擦乾淨,又給他擦了手和腳,最後將他放進了被子裡。
忙完這一切後,宋沛年又簡單洗漱,便挨著咚咚進入了夢鄉。
回想起原主的前半生,宋沛年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原主是1953年生,或是因為那年代缺衣少食,剛生下來就被一塊破布裹著被扔在了首都一大戶人家的門口,後又被那戶人家的鰥夫管家收養。
待到六三年時,國家的政策發生變化,那戶人家嗅到風聲,收拾家中的細軟去往了香江。
走的隻有主人家,這些管家下人自然被留了下來,十一歲的原主也隨管家留在了此地。
不過也因禍得福,他們父子倆曾經是被奴役的,當時算是很好的出身,那管家養父還被國家分配了一份不錯的工作,給糧油廠當倉管。
父子倆相依為命十六年,直到原主養父因保護國家財產不幸離世。
那時候的原主本可以繼承原主養父的工作,可也就是這麼巧,將原主養父賣給大戶人家為奴的爹娘出現了,他們仗著原主養父不在了,將紅的說成白的,黑的也洗成了白的,開始和原主爭賠償金、爭工作。
當時隻有十六歲的原主自然爭不過那一大家子,又恰逢知青下鄉運動轟轟烈烈展開,原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報名了,不能反抗國家的政策,隻能前往南邊一小鄉村當知青。
好在原主也沒有蠢到底,雖然工作被算計沒了,但是養父留下的好東西以及家裡多年的存款和賠償金全都被他死死握在手裡。
來到下鄉的地方以後,原主因為有高中學曆,乾了幾年農活後,成功當了大隊裡的老師,後麵因為關係疏通的比較好,還去了當時的工農兵大學進修,算是那個年代的大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