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手裡的搪瓷缸"當啷"摔在青石板上,褐色的茶漬順著磚縫洇開:“啥?省裡彙演黃了?”他難掩眼中的失望,"文化館李乾事說好要給咱錄錄像,說是要往中央台送"
“叔您先彆著急。”小方慌忙扶住老許,身上的藍布衫上都是被鐵水燙出的星星點點的窟窿眼,“取消總得有個由頭,咱先聽聽師傅怎麼說的。”
老馮也苦悶的歎了口氣,蹲在棗樹底下悶頭卷煙,煙絲簌簌往下掉:“今年入秋縣機械廠那場表演,咱可白貼了三十斤焦炭。”
雖然他們去紐漫表演著實掙了不少,但是誰家不是一大口子人,他今年回來,給自己快成老光棍的四個兒子都娶了媳婦,一口氣起了四間大瓦房,現在手裡是真的緊。眼看著兩個兒媳婦又有了身孕,他手裡緊了,心裡怎麼能不著急。
本來想著今年省裡有表演,好歹能有一些收入,現在竟然黃了。
院裡忽然響起老劉頭沙啞的笑聲,驚得大家都抬頭去看,擔心老劉頭兒是不是受了刺激。
老人暢快的笑出了聲音,“省裡來了電話,通知我說,奧利維耶先生又來請咱們去美林頓表演了!讓他的大飛機來接咱們呐!咱們又能給國家創外彙做貢獻了!
省裡的同誌還叮囑咱們快點做準備,時間緊,我們得趕到盛京城去做大飛機。
小陳小方!"老劉頭招呼著自己的倆徒弟,"把鐵水爐子拆了裝箱,省裡派卡車明早就來拉貨!"他轉身從門後摘下半截鋼鋸條,"日耳曼尼亞耐火磚得磨成粉摻進爐膛,要不鐵水凝得快。"
小陳小方躊躇著問師傅,“師傅,我們要去嗎?”
“去!你們是能吃苦的好孩子!省裡都能去,這次也帶你們去!快點收拾,今天不留你們吃飯了,回去和爹媽告個彆,收拾了東西,我們明天早上就出發。”
兩個年輕人喜形於色,互相看了看,大聲的回了一聲“哎!”就開始麻利的收拾起了東西。
老許老馮也被這天降的好消息弄的高興不已,出去不單單意味著榮耀,也意味著大筆的收入,還是美元!
為國爭光呐!
“那我們兩個老骨頭就不在這裡添亂了,我們也得回去吩咐一句,收拾收拾東西。”
老劉頭兒揮揮手,“快去!快去!”自己則心不在焉的盤算著還要帶哪些東西過去。
吃他是不擔心的,那個奧利維耶先生的弟弟就是從大明過去的,他們那個莊園,比電視裡都要大,都要好看,皇宮似的,吃的也好,老劉兒第一次在那吃飯的時候,香的差點恨不得把盤子都舔一遍。
他就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唔,那個麵包牛排什麼的也好吃,就是不太吃得慣。
不過,去年怕吃不慣洋人吃的東西帶去的鹹菜乾糧,今年是不用帶了。
想起飛機上、莊園裡的夥食,老劉頭兒沒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回過神兒來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嘴饞,真是不害臊。
一抬頭,就看見說要走的大江還站在原地,他沒好氣的問,“還站著乾嘛?”
大江塌著肩縮在門口,尷尬的搓著手上的老繭,求助的望向自己的母親,“娘~”
劉婆子恨鐵不成鋼,一把擰住兒子耳朵往廚房拽:“還杵著當門神?趕緊把臘肉起出來,”
然後自己揭開醃菜缸子“我到時候拿臘肉給你炒點鹹菜帶上,省得洋麵包噎嗓子耽誤你表演。”
“娘!"大江嘴裡喊著娘,眼睛卻哀求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我明兒就去供銷社扯帆布,給爹縫套新防護服……”
老劉頭兒接收到自己兒子的求和信號,沒好氣的揮揮手,“可拉倒吧,等你那防護服,我黃花菜都涼透了。”
老婆子直接上手拍了自己老頭子一把,“人大江那是一片孝心,去穿不上,回來還不想穿件新衣服?”
老劉頭兒不怎麼滿意的閉了嘴,背著手走進了堂屋兒,不和你們玩了。
大河渴望的看了看自己父親的背影,到底是沒有把自己的渴望說出口。
他比大江還不如,大江好歹穿上防護服還能上場試試,他連試的勇氣都沒有。
想起那三個比自己還孬的姐夫和妹夫,搖搖頭,不得不承認,他爹其實沒有看錯,他們一家子都不適合看這個。
以前是沒辦法,怕手藝失傳,求著他們做,現在嘛。
他苦澀的搖搖頭,內心不是不羨慕的。
目光瞥見自己媳婦的肚子,內心又不由的有了希望。
大兒子不敢上手,不知道媳婦兒肚子裡這個小的,是不是個男娃,敢不敢繼承老爺子的衣缽。
院外忽然響起了自行車的鈴聲,隨著鈴聲響起的,是村支書急火火的大嗓門。
他推著永久牌自行車闖進門,車把上拴的紅綢帶呼啦啦響:“老劉!縣劇團來借鐵花架,說要排什麼中西合璧舞台劇!”
“啥?不借?”被回絕的一臉懵逼的村支書待聽得說外國大富豪又來邀請老劉頭兒他們去國外表演,頓時也顧不得什麼鐵花架了,他喜出望外,嗓門陡然拔高,"中啊!老劉頭兒這是真要光耀門楣啦!"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