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揣著半盒煙正往鍋爐房方向走,一邊走一邊盤算著一會兒完工後叫上車間的幾個兄弟去錄像廳湊個手。
他剛轉過宣傳欄,就遠遠看見了勞資科的張科長走了過來。
李浩然立刻變了臉色,滿是橫肉的臉上頓時掛上了連太陽都自愧弗如的熱情笑容,手掌在褲腿上蹭了蹭,老遠就伸了出去,哈哈大笑著說道,“張科長!您怎麼來了?哎呀,上個月還見您在職工醫院輸液,這身子骨可養硬朗了?”
他熱情的上前,使儘渾身力氣逢迎著對方。
彆看對麵區區一個科長,那可是管著他們車間工人升遷的衙門!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他握住了對方的手就不放,“張科長,既然今天有緣碰上了,那可不能白見這一回!這樣!晚上咱們叫上幾個兄弟,找個好地方,咱們哥兒幾個好好的喝一頓如何?咱們哥兒幾個就指望您老指點指點了!”
張科長聽了李浩然的話,臉上的神色越發不自然了起來。
他抽了抽手,沒抽出來,不得不又加了幾分力道,才終於把自己的手扯了回來。
他勾了勾嘴角,卻連個笑模樣都沒勾起來。
整個人都透著尷尬的神情。
李浩然臉上太陽花般的笑容漸漸的斂了下來。
他想到了對方要命的身份,心中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
“張科長,你這是?”他驚疑不定的問道。
張科長頗為為難。他踟躕了片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浩然啊,廠裡關心你。考慮到你最近工作有些辛苦,打算給你放個長假,讓你好好的休息一段日子。”
李浩然聽的一怔。
不年不節的,休哪門子的休息?
何況他可是鍋爐房的,正是冬天要保證供暖的時候,他們鍋爐房忙的就差腳打後腦勺了,這個時節,他休什麼休息?
他扯了扯臉皮,乾乾的笑了聲,“張科長,你可彆跟我一個小人物開玩笑了。正是廠裡忙的時候,我哪能為了自己,就貪圖休息?我不用休息!”
張科長見狀,歎了口氣,“浩然啊,我也不瞞你,你這個事,是廠裡直接往下發的指示。你也彆怨廠裡,大家也都沒辦法。你明天開始,就不用來了。”
“什麼叫明天我不用來了?”李浩然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張科長,問道。
張科長看著對方瞪大的牛眼,那越來越恐怖的臉色,內心也暗暗叫苦。
他就不該自己過來,他應該帶著保衛科的人一起過來。
這個李浩然是個混的,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激動之下給自己一下子。
他畏懼的悄悄後退一步,自覺稍稍和對方拉開了點距離,才咽了咽口水,“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廠裡突然下了通知,讓你明天先回家,這些日子暫時不用來了。”
“先回家、暫時不用來了?”李浩然有些木然的重複著張科長的話。
他勉力壓下心頭的驚怒,努力扯起臉皮,露出了一個不帶笑意的微笑。
看著張科長那警惕的後退了一步的動作,李浩然……很好,失敗了。
他抹了一把臉,直接問道,“張科長,讓人回家總得有個理由吧?廠裡總不能無緣無故的就讓我回家啊!我這是犯了什麼罪,廠裡這麼對我?
我老李家兩代人都紮根在廠裡,這廠子還是我爸他們一磚一瓦建起來的。
我接的也是我爸的班,自認勤勤懇懇,從來都不遲到早退,這麼乾不合適吧?
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理由,否則我就找廠長去!你們總得給我一個原因吧?”他激動的一把抓住了張科長的手腕。
鍋爐工的手勁兒可不是鬨著玩兒的,張科長被抓的倒抽了一口冷氣,“是上邊的意思……說是你家孩子在外邊……”
“我兒子咋了?”李浩然的吼聲驚飛了樹枝上看熱鬨的麻雀,“他就算再調皮搗蛋,跟我上班又有啥關係?你們這是卸磨殺驢!”他甩開張科長的手,轉身就往廠部大樓衝,煙盒掉在地上,滾出老遠也顧不得去撿。
保衛科的人架著李浩然往廠外拖時,他的工裝扣子已經扯掉了三顆。
他一路掙紮,幾個大小夥子才勉強按住了他。
張科長苦著臉跟在後麵,看著被扔出廠子卻仍在門外叫罵不休的男人,“你還是去問問自己兒子到底得罪了誰吧?問清楚也好解決問題不是?”
李浩然聞言,驚疑不定的看了看他,又回想起了剛才廠領導們一個個冷若冰霜的模樣,‘難道李金龍那個兔崽子是把哪個廠領導公子得罪了?這個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