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聞笙麵對眾人,也不膽怯,迎著目光邁步進來,聽得掛飾脆響,隻見衣擺如流雲,他微微垂首,帶著謙卑,眼裡的意氣卻濃烈著,軒軒如朝霞舉,濯濯似春月柳,掩不住一身浩氣,看得玉階而立的前輩們很是滿意。
玉台不低,台下之人需要仰視著,鹿聞笙微微抬頭,放眼望去,婆娑渺渺,好像看見了重重宮闕,仙神塑像,他們遊戲凡塵,駕明霞千朵。
易辭絮果蘭因,難平欲壑人心,仙神本是凡人身,隻怕凡人心不堅。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卦不算儘,畏天道無常。
仙啊,到底還是有癡念的人。
他眼底劃過一絲感慨,鞋靴踏上的聲音清脆,卻察覺到了什麼,回頭隻見大家止步,在下方回視他——接下來要他自己一個人上去。
鹿聞笙不去想這般的目的是什麼,隻是回頭,沿著玉階上去。
垂首踏上,台階的台麵是刻有許多玄妙紋路的,為表尊敬低著頭,自然是不可避免會看到。
像是許多故事敘述的那樣,功法刻在峭壁上供人觀摩,千階百梯也是一種考驗,邁過一個個台階,耳畔都回蕩起誦念的梵音。
此刻的他好像是虔誠者,腳音沉沉,似乎一抬頭便能觀得金身法相,一俯首便能有天火降下,燒滅他未被引渡的泥身。
登仙殿,登仙台,腳下便是登仙路......
可他不是虔誠者,不求神佛的憐憫。
鹿聞笙恍惚了一瞬,有什麼在腦海炸開來,眼神清明,並不沉浸到台階上的符文裡。
登仙路,階階落貪嗔,步步是遺恨,劫數儘應,妄念滿身——超脫凡塵,卻不是他的路。
頂端的幾個大能一直不動聲色的觀察鹿聞笙,見他隻是怔愣了一瞬,便脫離了玉階的影響,眼底浮著幾分詫異,隨後便是滿目欣慰。
隨著登高,風聲漸起,鹿聞笙站在高處,綃紗飄動,遮不住風景。
遙山萬疊雲散,遠景煙籠,或浮嵐飛翠,疊立雲表,能窺漲海千裡,潮平波浩渺,世間山海竟是如此的渺小。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天道賜福,萬法不侵——鹿聞笙有天道背書,可為正道魁首......如今看來,卻不隻是因為天道啊。
幾個宗主相視一笑,對太上長老的打算,再沒什麼異議。
“弟子鹿聞笙,見過眾位前輩。”鹿聞笙恭敬行禮。
太上長老站在中間,看著鹿聞笙,一臉慈祥。
“這裡是登仙殿,你腳下踩過的地方,也是曾經飛升的老祖們曾經踩過的地方,便也叫成仙台、登仙台,他們踏上是為飛升成仙,證得大道,你今日來此,走了這登仙路,又是為什麼?”
人是他們喊過來的,又問為什麼而來,還拿曾經飛升的老祖拋磚引玉,顯然要的答案不是表麵淺顯的那個了——是想問他成仙的路。
他成仙是為什麼呢?鹿聞笙眼裡有些迷茫。
他根本沒想過要成仙,他起初來這裡也不過是為了柳霽謙,勤勤懇懇的做任務,是不想原著的悲劇發生......甚至是完成任務後的事情也沒想過。
成仙嗎?對他來說太遙遠了。
不過太上長老的一番詢問,倒是叫鹿聞笙認真思考起來。
如果他想要成仙,會為了什麼呢?為了大道?他對道的理解實在淺顯,而且若不是打身心裡的認同,又如何證道?他有沒有遺憾,有沒有很想實現的事情,是隻有成仙才可能做到的?
鹿聞笙他想——好像是有的。
來到這裡他才發現,原來筆下不隻是拘泥於那一片天地,每個人都是那樣的鮮活。
原來灰暗的劇情已經脫軌,如今的“角色”屬於“自我”。
他看到了,人間百態。
是少年將軍披靡榮耀流落闌珊,是京城才子風骨錚錚為世人捧光,是狀告權貴公堂上的鼓聲陣陣,是門下弟子血肉破碎不肯屈膝,是懵懂的靈為民做神以身獻祭,是微寒草芥敢為大義劍指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