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慈悲，娘娘神通，求娘娘護佑，求娘娘顯靈......”
叩首聲撞碎在銅爐裡將儘未儘的線香灰中，沉重的頭顱一點一點，男人嶙峋的脊骨在麻布裡起伏如刀，頭顱卻沉沉墜向地麵，仿佛要栽進燭淚汪成的赤紅血潭。
蠟油裹著香灰在青磚上凝固成痂，漫過他開裂的膝頭，他雙目緊閉，凹陷的眼窩裡，睜眼時帶著癡狂，兩粒混濁瞳仁被香火熏得發紅。
乾癟的顴骨下凹著兩道倒八字的深紋，顯出一副唯有長久的匱乏才能鑿出的苦相來。
偏生那乾裂的唇卻微微翹起，露出半枚白森森的齒，像黃紙錢裡突兀摻進的玉蟬，某種獻祭者特有的、病態的歡愉。
“娘娘慈悲，娘娘神通，求娘娘護佑，求娘娘顯靈......”這喃喃的祈願聲在破舊廟宇的四壁間回蕩，仿佛是從歲月的縫隙中擠出來的微弱希望。
在這男人的身側，還有一位老嫗。她佝僂著背，像一棵被狂風彎折的老樹，身軀幾乎要與地麵平行。
身上那件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衣衫，在黯淡的光線裡泛著陳舊的灰，她的臉如風乾的橘皮，滿是褶皺，那一道道深壑裡，藏著數不清的滄桑。
眼眶深深塌陷，眼神渾濁卻又透著一種執拗的期盼，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在風中頑強地搖曳，每一次磕頭，她那稀疏的白發便跟著顫抖，幾縷發絲散落在臉頰，黏著汗水與香灰，顯得愈發狼狽。
她那乾癟的嘴唇一開一合，念念有詞，聲音喑啞，仿佛是從腐朽的喉嚨裡擠出的氣：“娘娘保佑，讓咱能活下去……”
她嘴唇囁嚅著，不斷重複著那幾句虔誠的話語，嘴角溢出的涎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上，洇濕了一小片青磚。
身形佝僂的老漢，雙手緊緊抓著蒲團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臉龐瘦得皮包骨頭，顴骨高高突起，像是兩座突兀的小山丘，臉頰深陷，如同兩個黑洞。
老漢渾濁的雙眼布滿了血絲，那眼神中既有對神靈的敬畏，又有在苦難中掙紮的迷茫，他的嘴唇乾裂得如同冬日的凍土，一道道血痕觸目驚心，每說一句“求娘娘顯靈”，乾裂處便會滲出血珠，將他那泛黃的牙齒染得殷紅，卻依舊止不住他那喃喃的祈求。
幾個孩子擠作一團，畏畏縮縮地學著大人的樣子叩拜，他們麵黃肌瘦，頭發枯黃打結，像是一堆雜亂的稻草頂在頭上。其中一個小女孩，大大的眼睛裡滿是驚恐與無助，乾裂的嘴唇微微顫抖，小聲地重複著：“娘娘，我餓……”
那瘦弱的身軀在破舊的單衣下顯得愈發單薄，兩條細細的胳膊如同麻杆，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掉。
“二丫乖，得了娘娘的賜福，便不會餓了......”
說話的男孩子瘦得皮包骨頭，肋骨根根分明，像是破舊屋舍裡岌岌可危的房梁，身上那件打著無數補丁的單衣，根本無法抵禦這廟宇中的寒意，他時不時地瑟縮一下小臉凍得通紅，乾裂的皮膚上泛著血絲，一雙大眼睛卻出奇地明亮，隻是那明亮中夾雜著恐懼與迷茫。
他安撫完妹妹，學著大人的樣子，雙手合十，對著神像磕頭，動作略顯笨拙，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疼的認真。
人們的身軀在破舊的廟宇中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在這一片祈願聲中，努力地尋找著一絲可能的庇佑。
“娘娘這是要領俺們去哪兒啊？”
“去天宮，做神仙，扔了這身爛肉，從此不忍饑挨餓，到那極樂世界去，真正活一遭呀.....”
菩薩像下站著的和尚，身披一件破舊卻還算整潔的袈裟，顏色已然黯淡，卻在這昏暗的廟宇中莫名透著幾分陳舊的肅穆。
這和尚的麵容，乍一看，竟有幾分慈悲之態，臉龐圓潤，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仿佛被佛光所照拂。
可仔細端詳，便能發現那慈悲之下，隱隱透著詭異，他的雙眼微微眯起，眼眸中似有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卻又在不經意間，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
他的嘴角掛著一抹微笑，那笑容太過刻意，像是用刀刻在臉上一般，透著一種不自然的僵硬，兩頰的肉微微鼓起，卻在陰影的映襯下，顯得有些陰森。
他的手指細長，指甲微微發黃，指尖輕輕撥動著掛在胸前的念珠，每一顆念珠都泛著暗淡的光澤，像是被無數次的摩挲磨去了棱角，他的聲音在廟宇中回蕩，帶著一種詭異的韻律。
和尚雙手合十，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悠揚，卻仿佛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善男信女們，莫要擔憂，莫要害怕，娘娘慈悲，定會引領你們前往那極樂之地。”
他踱步向前，每一步都輕盈得如同踩在雲端，腳下的草鞋在青磚地麵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他走到眾人麵前，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依舊是一副慈悲的笑容，但是那眼神如同冰冷的蛇信，滑過眾人的臉龐，寸寸打量，似乎是在看獵物。
“你們看，這世間如此苦難，你們皆在這無儘的苦海中掙紮，唯有娘娘的庇佑，才能讓你們超脫。”
和尚的聲音漸漸低沉，既像是憐憫，又像是某種隱秘的期待。
廟宇中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沉重，香火的煙霧繚繞在眾人頭頂，仿佛一層薄紗，將現實與虛幻隔開。
跪拜的人們依舊在喃喃低語，額頭磕在青磚上的聲音此起彼伏，仿佛在回應和尚的話語，他們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傳說中的天宮，看到了自己脫離苦海、飛升成仙的景象。
廟宇中的燭火忽明忽暗，映照在眾人的臉上，顯得格外詭異，跪拜的人們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動作越來越整齊，額頭磕在地上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仿佛在為自己敲響通往極樂世界的鐘聲。
和尚的身影在燭光中顯得愈發模糊，仿佛與那繚繞的煙霧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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