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如針,將滿山腐葉刺出千萬個透明窟窿。
那人影踏碎泥沼中的白骨,兩柄峨嵋刺自青絲間滑出時帶起銀亮水珠,屍鬼咽喉剛綻開第三朵血花,金屬冷香已重新沒入鴉色發髻,仿佛寒潭收刃的刹那微光。
“餘爍陽這個臭小子——”
尾音挑破雨簾,比峨嵋刺尖端的血更清亮三分,積水漫過繡著忍冬紋的鹿皮靴,遠處雷聲碾過層林,驚起濕淋淋的鴉群。
殘存的血跡在雨中舒展成淺紅蛛網,纏住那人指尖拋落的符紙灰燼,當最後一點朱砂溶進泥濘,林間忽然響起細碎的銀鈴聲,像是誰把星星碾碎了綴在發梢。
“跑到這裡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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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柳霽謙被拐到魔族手裡的事情,問仙宗忙碌起來了,卻不是尋他,而是訓練起弟子,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既視感。
竹簾垂落三疊影,簷角斜挑九重雲。
問仙宗內,兩盞雲霧茶蒸騰著嫋嫋青煙,紫檀棋盤上星羅密布,黑白雙色糾纏如龍蛇起陸,太上長老對柳霽謙的事情倒很是鎮定,與陶隱下棋。
太上長老執白,寬袖掃過棋盤時帶起清冽鬆香,指尖白玉子叩落天元,驚得簷下青雀振翅而去。
“屍鬼幻魔作亂,還造出個菩薩娘娘,偏巧霽謙那孩子巡查至此。”
宗主陶隱黑子懸而未決,玄色袖口金線繡的雲雷紋在晨光中忽明忽暗。
“這魔族倒是省心,這收網時節掐得妙極。”
茶湯映著太上長老銀白長眉,忽將白子投入陶隱的黑龍陣中,棋子落枰聲如碎玉,驚得窗外竹海簌簌作響。
“你以為他們不知微雲那個身份嗎?”
陶隱指節敲擊棋罐,震得罐中黑子嗡嗡共鳴:“給柳師侄布這個局,怎麼可能不知道?”黑子悍然打入白陣,棋形竟似問仙宗護山大陣的九宮方位,“隻是他們恐怕要算漏了。”
窗外忽有驚雷掠過,棋盤上黑白二氣衝天而起,在梁間凝成雙龍相爭之象,太上長老並指截斷龍氣,白龍化作點點星輝沒入棋子:“這些小輩倒是熱鬨得緊,聽說竹瑜季晏禮)跟規正司的秦霄不知怎麼,打出三百裡地了?”
“年輕氣盛方顯道心通明嘛。”陶隱忽然推枰起身,玄色大氅即將掃落半局殘棋時,被太上長老捂住。
“說歸說,不許悔棋!”還好他盯著呢!
“咳咳咳......沒有沒有,就是換個姿勢,不小心的嘛。”
太上長老哼了一聲,望向雲海中若隱若現的山峰:“當年微雲打遍各派天驕,不也是這般光景?有那股氣總是好的。”
“師叔這是有打算了?”
“釣魚總要舍得香餌......讓那些小崽子們鬨吧,彆的不說,他們搞破壞的威力還是沒問題的,等魔族坐不住了,才是收網的時候。”
“師叔是要舍了微雲?”陶隱袖口暗繡的銀竹紋微微顫動,“那孩子可是......”
棋枰上風雲突變,太上長老白子點入黑龍眼位,整條大龍頓時死氣彌漫,外麵似乎下雨了,雨幕裡隱約傳來金戈鐵馬之聲。
“噓。”太上長老截斷話頭,枯瘦的手指叩在紫檀木扶手上,“你聽。”
劍氣撕裂雨幕的聲響裹著紫電轟鳴,將鬆濤殿簷角的青銅鈴震得錚錚作響,還聽得見話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