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逾白跨過門檻時,柳霽謙正用冰蠶絲帕裹著指尖,輕點案上玉鏡,那鏡麵映出的金瞳瀲灩生輝,擦得能反光。
他本不該在此停留,該去尋閔梟彙報。
可隔著雕花窗欞望見那人執筆的模樣,腳步就像被什麼纏住了似的。
“這鏡麵沾了魔氣。”仙君蹙眉的模樣,活像在品鑒被雨水打蔫的雪蓮,明明是讓人憐惜的模樣,說的話卻能叫幾個魔修露出天塌了的表情,心如死灰般的模樣。
“難怪,玉鏡到底是靈物,沾了魔氣自然有影響,本君與聞笙傳訊時慢一些——萬一因此叫阿笙誤會怎麼辦?!”
如今這滿殿被折騰得人仰馬翻的光景,倒讓他想起書中鳳凰賜福的故事——那神鳥也是這樣,昂著脖頸把各路珍寶挑剔得一文不值。
便是對柳霽謙濾鏡八百層的時逾白都要揉揉眼睛,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嬌貴祖宗根本沒有柳霽謙那清冷矜貴的樣子了。
好像撕去淡然疏離的禮貌,將收斂的鋒芒與高傲儘數釋放。
什麼清冷孤傲的仙門明月,分明是披著月華的毒蜘蛛,正用最優雅的姿態,把玄陰宗織成困住所有人的羅網。
不過,再如何性情大變,對鹿聞笙倒是愈發熱烈了——時逾白總覺得有些不甘心。
時逾白看著那人發間晃動的銀絲流蘇,忽然想起被柳霽謙撿回問仙宗的時候,他脫身的獸潮位於寒冷之地,柳霽謙也是這樣蹙著眉,把他捧上的暖手爐輕輕推開:“不必,我不需要。”
那時的推拒是帶著霜意的溫柔,如今這近乎嬌縱的挑剔裡,卻藏著對鹿聞笙明目張膽的偏愛。
他看著柳霽謙漫不經心撫過玉鏡的模樣,忽然意識到這人連不快都是賞心悅目的——那些刻進骨子裡的清冷疏離,此刻竟化作綿裡藏針的鋒芒。
就像此刻,柳霽謙寧願對著一麵破鏡子溫柔小意,也不肯分給他半分真心的注視。
他願意偽裝自己來圈住那明月的高潔,可這輪月偏偏要把碎光都贈予旁人。
忽然很想把鹿聞笙的骨頭一寸寸捏碎——憑什麼那人能得此殊榮?憑什麼他時逾白隻能對著玄陰宗這幫彆有目的的人發瘋?
“玄度真君好大的架子。”他故意加重腳步聲,看著那人身上的鏈子隨轉身叮咚作響,“不知道的還以為玄陰宗請了尊菩薩回來供著。”
柳霽謙嗤笑,眼神輕飄飄的落過來,看時逾白似乎與旁邊的陳設沒什麼區彆。
時逾白的臉瞬間扭曲,他最恨柳霽謙這種眼神——仿佛他們是雲泥之彆,可如今這輪明月寧願墜入泥潭也要追逐鹿聞笙,連半點清輝都不肯施舍給他。
“鹿聞笙有什麼好的?一樣的虛偽,倒是把你哄的團團轉。”
“虛偽?”
輕飄飄兩個字裹著霜氣砸在殿中,時逾白從未聽過柳霽謙用這種語調說話——像是雪山深處封凍千年的寒泉突然噴湧,每個字都淬著能割裂魂魄的冷意。
他突然低笑,廣袖翻卷間無數冰刃懸空,“詆毀旁人前......還是先藏好嫉妒的嘴臉吧。”
下意識躲開,但是冰刃還是擦著時逾白的耳際劃過,削斷他半縷發絲,他摸上被削去平整的發鬢,竟是氣笑了。
他竟被自己親手鍛造的鎖鏈困住的人逼退半步,更可恨的是柳霽謙此刻的眼神——仿佛提及鹿聞笙三字便觸了逆鱗,連偽裝的溫雅都撕碎了,露出內裡玉石俱焚的瘋勁。
“你當他真在乎你?”時逾白魔氣暴漲,漆黑霧氣吞噬著滿地冰晶,“你被困這裡卻也不見他著急,我可是才見過他,他根本就未提及你過!”
“你見到他了?!”冰刃懸在半空凝滯,方才還氣勢洶洶的柳霽謙眉目微鬆,戾氣驟散,眼波瀲灩,金瞳泛起漣漪般的碎光,像是聽到點心的貓兒。
時逾白頓了頓:“是又如何?他倒是見了我頗為激動,罵的倒是難聽,也不見提起你過。”這關注點不對吧?
“你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