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被重重封鎖的心臟在此刻劇烈跳動,那貧瘠而充滿惡念的鼓噪,在純粹真摯的情感和浩蕩天理的衝擊下,顯得如此蒼白單薄,不堪一擊。
本就是趁虛而入的心魔,在遭受本心澄明與外界強烈情感刺激的雙重碾壓下,如同冰雪驟然暴露於熾烈驕陽,毫無抵抗之力地寸寸消融、瓦解。
那試圖侵蝕柳霽謙神魂的所謂魔尊殘魂,其力量非但未能將他拖入深淵,反倒被這破繭而出的強大意誌徹底煉化,成為了滋養他道基的純粹養分。
柳霽謙不僅瞬間恢複了那標誌性的、如月華傾瀉般的銀發與熔金般璀璨的金眸,其修為境界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劇變。
他原本因魔魂侵蝕而強行穩固在元嬰大圓滿的境界壁壘,在成功渡過這場驚心動魄的心魔劫後轟然破碎。
一股精純無匹的靈壓自他體內衝天而起,攪動著府邸內尚未散儘的魔氣殘餘,如同狂風掃落葉——邁入了化神期。
這跨越境界的晉升水到渠成,磅礴的靈力在他四肢百骸奔湧流轉,洗筋伐髓,仿佛脫胎換骨。
與其說這次“黑化”是一場災難,不如說是為他送上了一份厚禮——一場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大機緣!
然而,柳霽謙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那足以令無數修士瘋狂豔羨的修為上。
他滿心滿眼,都隻映著眼前的鹿聞笙。
那剛剛曆經劫波、煥發著新生般璀璨光華的金紅眼眸,此刻卻因湧動的淚水而顯得波光瀲灩,脆弱又美麗。
他幾乎是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巨大惶恐與虔誠,將鹿聞笙緊緊擁入懷中。
他將臉深深埋進對方的頸窩,感受著那溫熱的、真實存在的脈搏跳動,仿佛溺水之人終於攀住了唯一的浮木。
漂亮矜貴的人此刻再無半分清冷疏離,隻有全然的依賴與傾訴。
他回抱著鹿聞笙,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在神隻麵前低語,低聲落淚,似是祈禱,也似哀求。
“我什麼也不求,唯想與你歲有年年,生命不留罅隙——鹿聞笙,我發現,我好像真的很愛你。”
他見過太多人輕易地將“愛”字掛在嘴邊,如同廉價的口頭禪,將這個本應神聖的字眼變得輕慢隨意。
然而,與他而言,“愛”這個字眼承載的意義太過沉重,它意味著靈魂的共鳴、生命的托付、至死方休的承諾——他從不輕易許諾,更恥於輕言。
他曾經懵懂,分不清何為愛,卻也曾在心底隱秘地渴望過:渴望有人能至死都暴烈地、純粹地、毫無保留地愛他,讓他明白這份情感的力量,足以與死亡本身匹敵。
但是鹿聞笙啊,來時萬物生長,如春天一貫遲遲且急速,似五月的夏或濕漉生機的雨,執著地熱烈。
一如其眼中生命葳蕤,曠野正春,也似他眉目所蘊蓊鬱、遠山蒼蒼,目成心許,一切愛意都從眼睛裡走漏了風聲,無從克製,也再不能壓抑。
或許是早已“結痂的傷疤”,還會有人為此落淚,或許是豐富多彩的生命,也要走進他的因果,或許是願為他消缺塵緣寥落,他亦甘願在平穩幸福的愛中停泊......
柳霽謙知道,鹿聞笙愛他,這就夠了。
原來這上天的兜兜轉轉,百般磨難,千般劫數,不過是為了在茫茫人海、無儘時空之中,精準地將他們推向彼此,成就這場命中注定的相遇。
因為鹿聞笙的存在,愛之於柳霽謙,終於不再是令人顛沛流離、患得患失的洶湧情緒。
它化作了一片寧靜的港灣,一束永恒的光,讓他漂泊的靈魂得以安放,讓他孤高的生命從此有了溫暖的歸途與沉甸甸的、值得用永恒去守護的意義......
“柳霽謙。”
鹿聞笙的聲音輕飄飄的,如同拂過心尖的羽毛。
他眼角的淚光尚未乾涸,晶瑩地懸在睫毛上,折射著微弱的光,然而他的唇角卻已揚起,綻開一個極其燦爛、如同撥雲見日的笑容,那笑容裡是純粹的決心和赤誠的期待。
後續的話語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蕩起千層漣漪,沉甸甸地砸在柳霽謙的耳膜上、心坎裡。
“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結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