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血肉橫飛的修羅場邊緣,一個瘦小的身影被同伴的慘狀嚇得連連後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
他叫阿七,入玄陰宗前隻是個膽小怕事的鄉下少年,因根骨被看中而被擄來。
他從未真正殺過人,隻做些最低賤的雜役,也因此備受欺淩。
此刻,看著眼前如同煉獄的景象,看著平日欺辱他的人也倒在血泊中,看著那些高喊“叛徒該死”的狂熱麵孔,巨大的恐懼和一種積壓已久的悲憤衝破了他的喉嚨:
“我……我也想堂堂正正的活著啊!”
這聲嘶力竭的呐喊,在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然而,命運仿佛聽到了他卑微的祈求,又或是嘲弄。
一道陰狠的烏光,來自一個殺紅了眼、早已不分敵我的魔修,如同毒蛇般直射他的心臟!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鑽,阿七避無可避。
他絕望地閉上眼。時間仿佛在死亡的陰影下被拉長、粘稠。
走馬燈在黑暗中飛速閃現:家鄉寧靜的田野,爹娘模糊卻溫暖的笑臉;被擄走時冰冷的鐵鏈和魔修猙獰的麵孔;在玄陰宗陰暗潮濕的角落裡,因不肯參與“血食”而被鞭打得遍體鱗傷;因“怯懦”而被同門肆意嘲弄、拳腳相加的無數日夜……那些屈辱、恐懼、不甘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他隻想做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人,哪怕窮困,哪怕卑微,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不必雙手染血,不必夜夜驚惶……
預想中貫穿心臟的劇痛並未降臨。
“噗嗤!”
一聲沉悶的利器入肉聲在極近的距離響起,伴隨著一聲短促的慘嚎。
阿七猛地睜開眼。
隻見那個欲置他於死地的魔修,眉心赫然插著一柄流光溢彩的長劍!
劍身清冽如秋水,流淌著純淨而凜冽的寒光,絲絲縷縷的劍氣正從那傷口中逸散,將那魔修眼中殘留的凶戾和驚愕瞬間凍結。
屍體軟軟倒下,揚起一小片塵埃。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昏暗天幕的驚鴻,挾著清冷的勁風,穩穩落在他身前半步之地。
來人背對著他,身姿挺拔如鬆,一襲沾染了塵灰卻依舊難掩風華的青衫在激蕩的氣流中獵獵翻飛,勾勒出勁瘦的腰線。
潑墨般的烏發被風拂起幾縷,拂過線條清絕的側臉輪廓,下頜線繃緊,顯露出一種不容侵犯的冷硬弧度。
他周身並無滔天氣勢,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沉凝,如同山巔終年不化的霜雪,純粹、冷冽,帶著滌蕩世間汙濁的潔白之意。
僅僅是站在那裡,便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將身後血腥混亂的修羅場與他護住的一方小小天地隔絕開來。
阿七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幾乎要撞碎胸膛。
他怔怔地看著那近在咫尺、如同天神降臨般的背影,看著那在風中拂動的衣擺和發絲,仿佛帶著某種聖潔的光暈,直直烙印進他混沌絕望的心底。
一個清朗而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耳中,蓋過了四周所有的喧囂與慘嚎:
“那好。”
“從今往後,便堂堂正正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