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陰宗,這座盤踞在陰山深處的魔窟,其本質便是一座以血肉魂魄為薪柴、以人性良知為燃料的熔爐。
等級森嚴如鐵幕,上位者視下位者為螻蟻、為耗材,動輒打殺吞噬,以滋養自身魔功,層層壓榨,殘酷無情。
宗門為了批量“製造”出合格的、心狠手辣的邪修爪牙,奉行著最赤裸裸的“養蠱”之道——將擄掠而來、或因各種原因墮入魔道的弟子們投入同一個巨大的“蠱盆”。
在這裡,資源是有限的,活命的機會是需要用他人的血來換取的。
宗門鼓勵告密、鼓勵背叛、鼓勵弱肉強食。
每日的“功課”可能是互相廝殺,勝者攫取敗者微薄的修為乃至精血;也可能是被派去執行必死的任務,用性命為高層換取所需的材料或情報。
仁慈是催命符,同情心是弱點,任何殘留的人性光輝都會被視作異端,被同門排擠、被上層打壓,甚至被當作“淨化”的祭品。
在這種扭曲的環境裡,保有良知的人,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布滿倒刺的刀鋒之上,光是維持最低限度的“活著”,就已耗儘了所有心力,時刻麵臨著被吞噬、被犧牲的厄運。
向上爬?那幾乎是一條需要徹底泯滅人性、化身真正惡魔才能踏上的血腥之路。
阿七,便是這煉獄中掙紮求存、卻始終未能徹底沉淪的一個。
他瘦小的身軀上布滿了新舊交疊的傷痕,那是鞭撻的印記,是爭鬥的證明,更是他“不合時宜”的軟弱所付出的代價。
他見過太多同門為了幾塊下品魔石互相捅刀子,見過被當作“爐鼎”吸乾後丟棄的可憐人,更見過那些徹底喪失人性、淪為殺戮機器的“成功者”是何等可怖。
他心底深處那點微弱的、對陽光、對“人”的渴望,如同狂風中的殘燭,雖明滅不定,卻始終未曾徹底熄滅。
當那道身影如驚鴻般降臨,一劍釘死撲向他的魔修,當那句“堂堂正正地活著”如同驚雷般在他混沌絕望的心湖炸響時,阿七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間沸騰了!
那不是恐懼的冰冷,而是久旱逢甘霖般的灼熱!一種名為“希望”的火焰,猛烈地灼燒著他瀕臨枯竭的心田。
他看著鹿聞笙那在混亂魔潮中開辟道路、滌蕩汙濁的背影,看著隨後降臨、如同神兵天將般散發著凜然正氣與無匹威勢的正道修士們,看著那些平日高高在上、凶神惡煞的魔修頭目在劍光下倉皇潰逃……這一切不僅沒有讓他害怕,反而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與解脫!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是他擺脫這無邊煉獄、抓住那縷微光的最後希望!
他用儘全身力氣,不顧喉嚨因激動和長久壓抑而撕裂般的疼痛,朝著鹿聞笙的方向,朝著那片代表著秩序與光明的人群,發出了生命中最為嘹亮、也最為決絕的呼喊:
“我願歸降!任憑處置!求一條生路!”
這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穿透混亂戰場的穿透力,如同瀕死的杜鵑啼儘最後一滴血,發出泣血的悲鳴;又如同溺水者在滅頂之災前,用儘最後一絲氣力向岸上伸出的、孤注一擲的手!
他將自己殘破的命運、所有的信任與渺茫的期盼,都毫無保留地、決絕地寄托在了那個僅有一麵之緣、卻如烈日般驅散了他心中陰霾的身影身上!
他相信!他必須相信!
相信這位能在魔窟中說出“堂堂正正活著”的正道魁首!
相信這位被尊為“扶光”、如日方升照亮黑暗的領袖!
相信他那雙清冽眼眸中蘊含的力量與承諾!
他賭上一切,賭鹿聞笙不是那些口蜜腹劍的魔頭,賭正道的光輝之下,仍有容納他這等滿身汙濁、卻心向光明之人的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