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天驕宣誓,台下便響起一陣低沉卻有力的應和之聲,那是他們同門的支持,亦是所有參會者的共鳴。
年輕人的聲音或許還帶著些許稚嫩,但其中的決心與勇氣,卻如山呼海嘯,彙聚成不可阻擋的洪流。
最終,所有的目光,台上台下,皆聚焦於一人身上。
鹿聞笙,身為正道魁首,立於碎玉台的最前方,煙霞繚繞其身,卻無法模糊他的身影。
他今日未著繁複禮服,僅是一身素淨卻挺拔的魁首常服,衣袂在微風中輕輕拂動。
他的麵容平靜,目光卻深如寒潭,緩緩掃過台下萬千麵孔,掃過那一片片沉默而堅定的目光海洋。
他站立的位置,是代代先賢曾站立的位置,是注定要承受最多目光、最多期望、亦是最多重壓的位置。
碎玉台無聲,卻仿佛有無數英靈在注視,在低語。
這不僅僅是一場戰前動員,更是一場蓄謀已久、關乎存亡的棋局終盤落子。
在那更高處,或許有冰冷的目光俯視著這一切,視蒼生如蜉蝣,視此戰為劫數。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棋盤,是高高在上的目光下,蒼生蜉蝣千千萬的獻祭。
而這碎玉台,這台下的萬千修士,台上的年輕魁首,便是要以這“寧為玉碎”的決絕,去向那既定的命運,向那高高在上的目光,發出最鏗鏘的反抗!
焚香嫋嫋,青煙直上,祭奠的是百年前、千年來為此付出性命的同胞先烈,宣告的是今日之輩同樣不惜此身的決絕!
他隻是那樣站著,便已是一座山的重量,一道光的方向。
碎玉台上下,雲聚而來的天下英豪,皆在此刻,凝成了一塊無可摧折的——玉。
寧碎,不彎。
————
鹿聞笙立於碎玉台巔,順階而上,煙霞繚繞如帶,卻拂不去他眉宇間凝重的山河之重。
他垂眸,目光如靜水深流,緩緩掠過台下萬千張麵孔。
那些或熟悉、或陌生,卻同樣燃燒著灼灼信念的眼眸,如同暗夜星辰,彙聚成一片不屈的銀漢。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幾個身影之上。
那是曾於命運歧路上徘徊,險些墜入深淵的故人。
目光首先落及季晏禮。
彼時困於心魔、劍心蒙塵、幾欲癲狂的季晏禮,如今一身挺括的問仙宗首席弟子服飾,墨發高束,眼神清冽如淬火寒鋒,靜立於眾弟子之前,沉穩如山嶽。
原著筆下那曾幾乎將他撕裂的陰鷙與掙紮,已被一種更為內斂、更為堅定的銳意所取代。
兩個影像微微重疊,卻又涇渭分明。
他的視線與宋聞撞上。
那家夥還是那副跳脫模樣,即使在如此莊重的場合,仍不忘衝他擠眉弄眼,嘴角噙著一絲慣有的、仿佛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懶洋洋笑意。
恍惚間似看到另一條命軌上,他無聲無息倒在陰濕角落,熱血冷透,成為一場卑鄙陰謀的犧牲品,所有的嬉笑怒罵皆化為死寂。
而此刻,他完好無損地站著,生機勃勃,那跳脫的眉眼間,是對未來毫無陰霾的信任與無畏。
視線微移,落在稍遠處的章知許身上。
他正下意識地抬手,似乎想撓撓後頸,動作做到一半,恰撞上鹿聞笙的目光,頓時一個激靈,仿佛上課開小差被先生抓包,迅速放下手,挺直了原本有些鬆垮的背脊,努力做出最莊重的姿態,臉上還帶著一絲被發現的赧然。
鹿聞笙卻想起原著的描寫畫麵——宗門傾塌、烈焰焚天的爆裂之聲,眼前這人為了護住身後修為更弱的師弟妹,毅然決然返身衝向魔潮,最終被吞沒……如今,他隻是因一個小動作而不好意思,依舊完好地站在煦日春風裡。
最後,他看到了金見閒。
那個曾在陰影裡蜷縮、自我厭棄、連目光都不敢與人對視的怯懦少年,如今站得如修竹般筆直。
雪膚墨發,英氣勃發,那雙曾總是低垂躲閃的烏木眸子裡,此刻清亮有光,是一種從泥濘中掙脫、徹底洗去塵埃後煥發出的自信神采。
他甚至對鹿聞笙露出了一個清淺卻無比坦蕩的笑容。
這與原著中那個最終在唯唯諾諾中耗儘天賦、寂然隕落的影子,何其迥異?
他的目光與台下的顏清姝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