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聞笙微微蹙眉,梳理著記憶:“據卷宗所述,是你欲殺人奪寶,目標是那位親傳弟子新得的一具蘊含古意的戰鬥傀儡,奪寶不成,便痛下殺手,同時遇害的,還有一位恰好路過的內門弟子,據說是目睹了你行凶的過程,遂遭滅口——而指認你的幾位見證弟子,口徑統一,皆言平日便與你多有齟齬……”
隨即鹿聞笙話鋒一轉,棕色的眼眸閃爍著:“然而,蹊蹺之處頗多——首先,以你當時在傀儡之術上展現出的天賦與造詣,早已青出於藍,宗門內同輩罕有匹敵。
那具所謂的傀儡固然珍貴,但對你而言,當真值得為此鋌而走險,行此殺人奪寶、自毀前程之事?此為其一。”
“其二,”鹿聞笙的聲音愈發清晰,“案發後,所有指證你的弟子,皆是與遇害內門弟子交好之人,他們的證詞看似無縫,卻太過整齊劃一,反而顯得刻意。
而據我查到的一些零散信息,你與那位遇害的親傳弟子平日並無深交,更無舊怨,而與那位‘恰好’路過並遇害的內門弟子,倒是曾因傀儡材料分配之事,有過幾次不甚愉快的爭執。”
他目光銳利起來,仿佛拚湊著碎片:“我猜測,真相或許恰恰相反。真正見財起意、欲行那奪寶之事的,恐怕是那位遇害的內門弟子。
他或許偶然得知親傳弟子得了寶物,心生貪念,暗中尾隨,伺機動手,卻不料被你撞破。
他恐事跡敗露,便想先行將你滅口,結果技不如人,反被你製住或失手擊殺。
而當時在場的其他幾位與其交好的弟子,眼見事情鬨大,為求自保,或是本就參與其中,便索性統一口徑,將殺人的罪名徹底栽贓到你這個平日就與他們不甚和睦、又無背景依靠的你身上。”
鹿聞笙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此案當時看似證據確鑿,實則細究之下,蹊蹺之處頗多,隻是……當時恐怕無人願意,或者無人敢於去深究罷了。”
鹿聞笙這番抽絲剝繭的分析,客觀而冷靜,並非為曲雁回強行開脫,而是基於事實邏輯的推演。
他道出的,正是當年那籠罩在“鐵案”表象下的重重迷霧。
是啊,鹿聞笙一個時隔許久的有心人一查就看出曲雁回的無辜,當時為何卻無人深究?
是懶得耗費心力,去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弟子翻案?還是……不願意去觸碰魁宗內部那早已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利益網絡與森嚴階級?
魁宗內部,派係傾軋嚴重,門閥林立。
一個毫無背景、卻天賦異稟、甚至可能威脅到某些人地位的弟子,與一群背後或多或少有些勢力、且‘眾口一詞’的弟子……孰輕孰重?
在有些人看來,或許維持‘穩定’,快速了結此案,平息風波,遠比追查一個‘孤僻天才’的所謂‘冤屈’要重要得多。
在等級分明、欺壓成風的魁宗內部,一個無根無萍、天賦異稟卻又不合群的曲雁回,無疑是某些人眼中最完美的替罪羔羊。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原罪”。
魁宗高層的某些人,或許正需要這樣一樁“鐵案”來平衡派係,掩蓋某些見不得光的勾當,而曲雁回,恰是那個被選中的、可以隨意犧牲的棋子。
隻是,他們千算萬算,終究低估了這顆“棋子”的韌性、才智與……那被逼至絕境後,所能爆發出的、足以焚毀一切的複仇火焰。
誰又能料到,這個被宗門拋棄、被世人誤解的少年,竟能在絕境中掙紮而出,不僅在傀儡之道上走到了一個令人瞠目的高度,更在修魔之後,打下了令各方勢力都不得不側目的赫赫凶名?
至於那不得善終的魁宗……結局,也並非秘密。
在曲雁回叛出數年、魔名漸起之後,那時各大宗門忙著抓細作,鹿聞笙也是在君凝嘴中得知的。
魁宗山門在一夜之間,被無數狂暴的魔物與詭異莫測的傀儡大軍攻破。
那並非簡單的滅門,更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殘忍而精準的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