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西京市最繁華的網紅商業街內，霓虹初上的傍晚，人流正達到頂峰。
任興拉了滿滿一卡車的畫來，帆布篷布被他粗暴地扯下，露出裡麵層層疊疊的畫框——其中不少還是任興的成名作，《凝視》的金色畫框在路燈下泛著冷光，《心臟》那幅曾拍出七位數高價的油畫，畫布邊緣還留著美術館展出時的標簽，好多還是價值不菲的油畫，此刻卻像待處理的廢品，擠在車廂裡彼此碰撞。
全被任興像丟垃圾一樣，通通從卡車上摔到地上。
他穿著沾滿油彩的工裝褲，彎腰抓起畫框時，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先是小幅的素描被狠狠摜在青石板路上，炭粉順著畫紙的裂痕簌簌往下掉；接著是《凝視》，畫中那雙空洞的眼睛朝下摔落，玻璃畫框“哐當”一聲撞在路沿，蛛網般的裂紋瞬間爬滿畫麵，顏料塊混著玻璃碴濺到路人的鞋邊。
摔的稀碎的畫框和畫布在街麵上鋪開來，像一片狼藉的彩色廢墟。
一旁的粉絲和吃瓜群眾圍得裡三層外三層，舉著手機的手都在發顫——一個是心疼自己偶像的畫，前排穿粉色應援服的女生已經紅了眼眶，嘴裡反複念叨著“那是他去年在盧浮宮參展的作品啊”；一個是心疼錢，穿西裝的中年男人盯著地上《心臟》的殘片，忍不住跟身邊人嘀咕“上周拍賣會上還叫到八百多萬，這一摔連零頭都沒了”，畢竟這些畫都價值不菲，就這樣搞壞了，那就不值錢了，可惜，實在是可惜。
還有人試著上前阻攔，剛碰到任興的胳膊就被他猛地甩開，他眼裡布滿血絲，像頭失控的困獸，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畫冊全部被扔下來後，任興開始發酒瘋一般，踉蹌著踩過滿地畫布，從卡車副駕拎出一個鐵皮桶，擰開蓋子時，刺鼻的汽油味瞬間彌漫開來。
他先是往自己身上潑了半桶，深灰色的t恤瞬間濕透，油珠順著衣角滴在地上，在畫布的油彩上暈開深色的圈，然後開始瘋狂向路人介紹自己的“傑作”。
“你們看，這幅《凝視》畫的是不是很逼真？對吧？”任興蹲下身，手指戳著畫中那雙破碎的眼睛，指甲縫裡還沾著汽油，“你們可能不知道，這可是我挖了足足七雙眼球，放在手裡把玩，才創作出來的。”他突然提高聲音，嚇得旁邊幾個小孩往後縮了縮，“我把它們泡在福爾馬林裡，每天觀察瞳孔收縮的樣子，淩晨三點對著它們寫生，你們看這眼白裡的血絲，是不是跟真的一模一樣？”
他又跌跌撞撞地挪到《心臟》旁邊，一腳踩在畫中央，畫布發出“刺啦”的撕裂聲：“還有這幅《心臟》更是我親手解剖，從肚子裡掏出來的！”他雙手比劃著掏挖的動作，臉上帶著詭異的興奮，“你們知道這心臟內部的細微血絲和管道麼？紅的，綠的，紫的，纏繞在心臟上，跟拆解的定時炸彈上的幾條不同顏色的導線是不是很像？”他突然抓住一個路人的手腕，把人拽到畫前，“你摸摸，這顏料裡還混著當時的血呢，我特意沒洗畫筆，就為了保留這種腥氣！”路人嚇得用力掙脫，手腕上留下一道沾著汽油的紅印。
“你們知道我當時親手解剖的有多刺激麼？”任興站起身，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空氣，“那種感覺像是你吸食了毒品，飄飄欲仙……刀尖劃開皮膚的時候，聽見脂肪層‘滋滋’的聲音，心臟在手裡還跳了三下，比我畫過的任何東西都鮮活！”他越說越激動，又往地上的畫堆裡潑了些汽油，火苗在打火機裡“哢噠”響了一聲，嚇得圍觀人群往後退了一大步，有人已經掏出手機報警，屏幕上“110”三個數字亮著，卻沒人敢按下撥號鍵——任興手裡的打火機離潑滿汽油的畫布隻有幾厘米，稍有不慎就是一場大火。
最後還把一整桶汽油從自己頭上往下澆下來，冰涼的汽油順著頭發流進衣領，他卻像感覺不到冷，反而仰起頭大笑，笑聲在喧鬨的商業街裡顯得格外刺耳。
路燈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滿地破碎的畫布上，像一幅扭曲的剪影畫。
手裡拿著打火機，隨時都可能走火。任興低頭看著地上的畫，眼神突然變得迷茫，嘴裡喃喃自語：“為什麼沒人懂……你們隻看得到畫的價錢，看不到裡麵的東西……”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打火機的開關，金屬外殼被體溫焐得發燙。
遠處已經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色的警燈在人群縫隙裡閃著光，圍觀的人開始騷動，有人喊著“警察來了”，有人試圖趁亂疏散身邊的孩子，而任興卻突然舉起打火機，對著畫堆的方向，眼神裡閃過一絲決絕——他好像要把這些年的執念、爭議，還有那些不被理解的瘋狂，全都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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