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家裡來人了?”
剛進門,張建軍便察覺到不對勁,玄關處那雙不屬於家裡的黑色皮鞋還沒來得及收,鞋尖沾著的泥點在米白色地墊上印出兩個淺痕,他皺著眉換鞋,聲音壓得比平時低了些,詢問妻子道。
“是咧,兩警察說是要找一個叫李明宇的人,說是你遠房表弟咧?”單小鳳正蹲在客廳整理剛收的衣服,聽到問話直起身,手裡還攥著半乾的襯衫,“我說我咋不知道你還有遠房表弟的咧?你老家那邊的親戚,我不都認得七七八八嘛。”
“你還有沒有跟他們說其他的什麼?”
張建軍沒接妻子的話,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門框邊緣,那處的油漆早就被歲月磨得發毛,他麵色有些嚴肅,眼神不自覺往陽台方向飄——那裡還晾著他上周穿臟的外套,口袋裡還揣著半張沒撕完的火車票。
“誒,不是我說咧,老張你今天弄啥咧?”單小鳳放下衣服走過來,伸手想幫他摘外套,卻被他下意識躲了一下,她愣了愣,語氣裡帶了點委屈,“神神叨叨的,搞得在跟審犯人似的咧,俺是你媳婦,不是什麼外人,說話咋這麼衝咧?”
張建軍看著妻子泛紅的眼眶,心裡咯噔一下。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村口槐樹下,單小鳳攥著他的衣角說“我跟你走”時的模樣,那時她眼裡的光,比夏夜的星星還亮。這麼多年,他從沒跟她紅過臉,連重話都沒說過一句。
“今晚想吃你做的紅燒魚了,你做條紅燒魚吧。”
他突然轉移了話題,聲音放軟,伸手替妻子拂開額前的碎發。指尖觸到她溫熱的皮膚時,他喉結動了動,那些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有些事,他不能說,也不敢說。
“誒喲,你下次記得早點說嘛!”單小鳳瞬間忘了剛才的委屈,轉身往廚房走,又想起什麼似的折回來,“我現在趕去菜市場瞅瞅老孫他們家的魚賣完了沒,要是賣完了,今晚就吃不上咯~”
她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到玄關換下圍裙,手指在鞋櫃裡翻找那雙藍色布鞋,動作麻利得像陣風。張建軍靠在門框上看著她,嘴角慢慢牽起個淺淡的笑,可眼底的陰雲卻沒散。
“你要是肚子餓了,廚房裡的饃饃已經蒸熟了的,你餓了先墊墊肚子,彆餓著了~”
單小鳳換好鞋,手搭在門把手上還不忘回頭叮囑,眼裡滿是藏不住的關心。張建軍點點頭,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樓道裡傳來她跟鄰居打招呼的聲音,清脆又熱鬨,和這個家的溫暖格格不入。
“知道了,你快去吧,不然再晚點,魚真就賣完了。”
他朝著門口笑了笑,可那笑容在門關上的瞬間就垮了下來,像被戳破的氣球。客廳裡的掛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敲在他心上,他走到廁所關上門,反鎖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刺耳。
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昨天的通話記錄,備注是“老李”。指尖在屏幕上頓了幾秒,終究還是按下了撥號鍵,電話接通的瞬間,他強忍著怒火,聲音卻還是忍不住發顫。
“你們不是答應過我不會殃及我家人的嗎?”他壓低聲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緊緊攥著手機貼在耳邊,“怎麼現在警察都找到我家來了?你們到底想乾什麼?”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模糊的電流聲,接著是老李漫不經心的聲音,張建軍聽著,後背慢慢滲出冷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卻又不敢徹底爆發——他知道,自己早就沒了爆發的資格。
老李的聲音裹著電流的雜音,慢悠悠從聽筒裡鑽出來:“慌什麼?警察就是例行問話,你媳婦不是啥都不知道麼?”
張建軍攥著手機的手更緊了,指腹幾乎要嵌進塑料殼裡:“例行問話?他們都找到我家門口了!下次是不是要直接把人帶走審?”他刻意壓低聲音,卻壓不住尾音裡的顫抖,廁所瓷磚的涼意透過褲腿往上滲,讓他後脊發寒。
“帶走?你沒做虧心事,怕什麼帶走?”老李輕笑一聲,那笑聲像根細針,紮得張建軍太陽穴突突跳,“當初讓你幫忙藏那批貨,就跟你說過,這事沒那麼容易撇乾淨。現在警察找上來,你該想的是怎麼把嘴閉緊,不是來跟我喊。”
“我閉緊嘴了!我連我媳婦都沒敢說一個字!”張建軍急了,聲音不自覺拔高,又猛地想起什麼,趕緊捂住嘴,側耳聽了聽門外的動靜——客廳裡隻有掛鐘的滴答聲,沒彆的聲響。
他鬆了口氣,語氣又軟下來,帶著點哀求,“老李,我就想好好過日子,當初是我糊塗,可我媳婦孩子是無辜的,你們不能把他們扯進來……”
“無辜?”老李打斷他,語氣冷了幾分,“張建軍,你現在說無辜太晚了。貨還在你那兒放著,隻要沒出手,警察就不會善罷甘休。你要是不想你媳婦知道你藏的是走私的毒品,不想她知道你這幾年賺的錢都沾著風險,就老實點。”
聽筒裡的電流聲突然變大,老李的聲音也模糊了些:“警察那邊我會想辦法擋一擋,但你得盯緊點那批貨,彆出岔子。要是貨沒了,或者警察從你這兒查出什麼,到時候彆說你媳婦,你自己都……”
後麵的話沒說完,但張建軍心裡清楚是什麼意思。
他靠在廁所門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手機從手裡滑下來,砸在瓷磚上發出悶響。
他盯著地麵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歪歪扭扭的,像極了他現在一團糟的生活——明明想守著妻子過安穩日子,卻偏偏掉進了彆人挖的坑裡,爬不出來,也不敢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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