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瑾站在原地,目送著那兩道相似卻又氣質迥異的身影漸漸遠去。
冷柒微微側身,以一種保護性的姿態走在寒月沁身側,時不時低聲說上一兩句話,聲音輕柔得如同耳語。
寒月沁則大多沉默,隻是偶爾微微頷首。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寒月沁的背影上,直到她們拐過牆角,消失在視線之外。
走廊裡空蕩下來,隻剩下手術室門上那盞依舊亮著的紅燈,以及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味。
他深邃的眼眸中,情緒複雜難辨。
有關切,有擔憂,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因她那瞬間流露的疲憊而泛起的心疼。
他收回目光,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手術室門外的長椅前,卻沒有立刻坐下。
思緒卻在這一刻變得有些低沉。
有些事情還是得他醒了,才會知道自己的猜想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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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休息室是基地常見的單人宿舍,陳設簡單到近乎刻板。
一床一桌一椅,白色的床單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軍綠色的被子疊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塊”,無聲地訴說著居住者的嚴謹。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樟腦球和舊木頭氣味,唯一算得上裝飾的,是窗外那片被鐵絲網分割的、點綴著幾點星光的漆黑戈壁。
冷柒牽著寒月沁的手走進來,那小心翼翼的力道,仿佛握著一件失而複得、卻又極易破碎的稀世珍寶。
直到寒月沁在床沿坐下,冷柒才戀戀不舍地鬆開,轉而拿起桌上的暖水瓶,想給她倒杯熱水,卻發現瓶是空的。
“我沒事。”寒月沁看出她的無措,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聲音依舊帶著慣常的清冷,但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似乎少了幾分棱角,多了些許不易察覺的疲憊。
“隻是……”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自己作訓服的肩章上,像是在確認某種身份,“我的休假,需要批準。現在,官職最大的是他蘇良齊)。”
她在努力適應“母親”的存在,但那個更具象、更直接的稱謂,依舊卡在喉嚨裡,難以出口。
她不是不懂冷柒的期盼,也不是感受不到那份洶湧的母愛,隻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情感的凍土需要時間才能慢慢開墾。
她很清楚,不是所有被尋回的孩子都能立刻投入父母的懷抱,上演皆大歡喜的戲碼。
她自己,以及這具身體的原主,都經曆了太多,早已習慣了獨自舔舐傷口。
“休假的時間……我能有多久?”寒月沁換了一種更實際的問法,將話題拉回具體的事務上。
她在嘗試靠近,用一種她目前更能掌控的方式。
冷柒聽到她主動問及休假,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芒,連忙坐到她身邊,幾乎是立刻回答道:“你想休多久都行!這麼多年,你受了那麼多苦……”
話到一半,她意識到這不符合部隊規定,也怕給女兒壓力,連忙改口,語氣帶著安撫,“你放心,假期的事情我來安排,絕對不會讓你違反紀律。”
看著冷柒那生怕她反悔、又急於為她安排好一切的模樣,寒月沁冰封的心湖深處,似乎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漾開圈圈漣漪。
她能想象,冷柒身為女性,在軍隊這個男性主導的世界裡走到今天大校的位置,需要付出多少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和犧牲。
她不容易,眼前這位血緣上的母親,同樣不容易。
還有那位素未謀麵,卻一直將她放在心上的外公冷國慶……這些紛至遝來的親情羈絆,沉重而真實。
一股莫名的衝動,讓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遵循著內心深處那點屬於原主最模糊、也最溫暖的記憶殘影,做出了決定。
“任務已經在收尾,”
寒月沁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更改的決斷,
“我寫完述職報告,得到批準後,就先……帶我去見外公吧。”
“好!好!我這就告訴你的外祖父!”冷柒幾乎是瞬間從床邊彈了起來,激動得眼眶再次泛紅,轉身就要往外衝,仿佛慢一秒,這個夢就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