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小滿領百餘將士徑直衝向城東北的一處高地,那裡聚集了數百驚魂未定的百姓,大多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被凍得瑟瑟發抖。
當看到一身泥濘銀甲、手提長槍的少年將軍帶兵出現時,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恐懼和期待交織在麻木疲憊的臉上,許是對“敵軍”身份的迷茫,他們雖激動,卻無人敢說話。
項小滿心頭沉重如鉛,翻身下馬,走到人群前,抱了抱拳,朗聲道:“鄉親們,我是冀北義軍首領項瞻,大家無需再害怕,我軍將士已經疏通河道,洪水正逐漸退去,你們都安全了。”
一句話,猶如黑暗牢籠裡的一道亮光,瞬間,所有人呼啦啦跪了下去,哭聲、喊聲、感激聲響成一片。
項小滿臉色微變,連忙上前扶住一個掙紮著要下跪的老婦:“老人家快請起,折煞小子了!”
他環視眾人,“是我等來遲,讓鄉親們遭罪了,眼下大雨未停,城北山林有滑坡之象,尚不知水患是否卷土重來,大家先隨我軍將士出城,等雨停之後,我軍自會助你們重整家園。”
他頓了頓,又道,“有勞各位體力尚存的青壯,隨我軍士一起,搜尋救助鄰裡,每救一人都是功德……”
正說著,急促的馬蹄聲踏破泥濘傳來,許釗和胡秋元帶著部分人馬風馳電掣般趕到。
許釗一路走來,看到太多慘劇,泥漿裡抱著孩子屍體痛哭的婦人,被士兵從廢墟裡抬出的重傷者,以及一道道茫然失神的眼睛。
他滾鞍下馬,腳步沉重地走到項小滿身邊,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化作一聲無力的歎息。
“許將軍辛苦,此功,景州百姓會銘記。”項小滿盯著他,耐人尋味,隨即看向他身後,“胡秋元!”
“末將在!”
“立刻安排人手,帶領百姓出城,搜集一切能遮風擋雨之物,在城外高地搭建臨時帳篷;召集軍醫及城內所有大夫,為受傷百姓醫治;傳令未參與治水的將士入城,儘快清理城內淤泥。”
“得令!”胡秋元抱拳領命,轉身迅速調度人手。
項小滿的目光越過混亂的救援現場,重新落在許釗身上,胡亂擦了下臉,卻又有些徒勞。
“許將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不知你能否為我解答?”他淡淡說道。
許釗有些失神:“將軍請問。”
項小滿背過身不再看他,望向北城方向,距離城門不遠的雙合閘口,少了一半閘門。
“你說……他李嚴走就走了,放棄百姓也就放棄了,隻要不動這兩麵牆體的閘口,城內就算陷入內澇,城外大水就算淹了牆根,也不會是現在這幅景象吧?”
“不會!”
“嗯,那你說說,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許釗低著頭,眉頭緊鎖。
“我來告訴你吧。”項小滿語氣依舊淡漠,“很簡單,他是想用這一個破敗的景州城,一場他以為無法遏製的洪水,以及數萬條無辜百姓的命,牽製我的進軍勢頭。”
他頓了頓,又冷笑道,“不錯,他成功了,此事過去,我軍最少兩三月不能再動……不過我也重新看清一個現實,那就是之前還讓我越發敬佩的黑甲軍,似乎,也不過如此。”
“主公!”許釗脫口而出,撲通一聲跪在泥漿裡,其身後的一眾黑甲軍降卒也跟著跪倒。
這一幕,讓周圍的混亂頓時停住,胡秋元、義軍將士、百姓,所有人的目光齊齊望了過來。
許釗沒有理會,忍著腋下已經發白化膿的箭傷,對項小滿抱拳行禮:“是我等有眼無珠,不識真主,還請主公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