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城北,滄河上遊,「鳳翥軍」駐地。
項小滿站在中軍大帳前,盯著麵前的旗杆默默出神,時不時擦一下鬢角的汗,那種黏膩下的瘙癢,讓他的心情頗為煩躁。
也不知過去多久,林如英與幾個將領一起走了過來,看見項小滿正站在日頭底下發呆,連忙上前見禮。
項小滿與眾人寒暄了幾句,聽他們說是剛剛巡視完各營糧草問題,也隻是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打發眾人離去,隻留林如英一人。
眾人走遠,林如英問道:“這大熱天,你就傻乎乎在這等著?怎麼不讓人去叫我?”
“隻是出來巡視一圈,沒什麼要事,就沒想著打擾你。”項小滿繼續盯著旗杆,輕聲說道,“記得以前師父跟我說,夏至這一天,日上正中,會出現「立竿無影」的奇象,我一直覺得他在騙我,誰都知道有光就有影,怎麼可能會像他說的那樣?”
“立竿無影?”林如英默默重複一遍,看著旗杆底部扭曲著熱氣的影子,又以手遮目仰天對日,短暫失明後,無奈一歎,“項公是不是看你當時年紀小,逗你呢?”
她話音剛落,又若有所思地看著項小滿,柔聲問道,“小滿,你是不是想項公了?”
“每天都在想。”項小滿毫不遮掩對師父的思念,隻是說完,又話鋒一轉,“但現在更想糧食……我剛從裴恪那裡過來,將士們都精神懨懨,要是再吃不飽飯,可就真麻煩了。”
林如英點點頭,她這「鳳翥軍」又何嘗不是,每天隻吃一頓飯,還是清湯寡水,為了照顧士兵身體,她都已經下令暫停日常操練了,可儘管如此,各營的怨氣還是快要壓不住了。
她輕歎一聲,問道:“若是我記得不錯,臨倉郡的糧食,今日差不多就該送來了吧?”
“嗯,算日子應該到了。”項小滿點了點頭,望向大營東北,眉間滿是溝壑。
……
酉時,天色依然明亮。
沒了大雨,那日頭就像是賴在天上不肯走了似的,下個山都慢慢吞吞。
郡守府大堂,各軍校尉以上將領齊至,粗一看,足有十五六人,分兩列站立左右,全都望眼欲穿地盯著堂外。
項小滿則在堂案後來回踱步,心中焦急溢於言表,頻繁拿起之前陳洵送來的那份急報,反複確認糧草到達的日子。
“怎麼還沒來?”他駐足,凝視著堂外僅剩半輪的太陽。
也就在他話音剛落,一聲拉著長音的“報”,響徹整個郡府大堂。
眾人皆是精神一震,幾乎全都往前探了半個身子。
一名輕騎策馬來至門前,見到大堂內這麼多人,先是愣了一下,這才翻身下馬,疾步走入,手捧一個木盒,單膝跪地:“卑職見過主公,奉張將軍之令,獻上李嚴首級!”
堂內一片嘩然,各將領麵麵相覷,怎麼等了半天,糧食沒等來,等來一個敵將的腦袋?
林如英則默默打量著來人,小聲問身後的一名校尉:“這人我看著有些熟悉。”
“夫人沒有看錯,正是末將麾下。”校尉輕聲回應,“他就是數日前,被張將軍強行帶走的那一隊輕騎中的都尉。”
林如英微微點頭,卻見項小滿已經快步走到堂下,毫不猶豫地掀開了木盒,一股腐臭味瞬間彌漫整個大堂。
項小滿皺了皺鼻子,在端詳這顆頭顱的同時,瞥了眼一側的許釗,見他表情雖無異樣,但目光中,還是有一股淡淡的悲傷難以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