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南榮開戰嗎?”赫連良平垂著眼,手背被火烤得發紅,卻仍覺得骨縫裡滲著寒意。
欲要九州一統,與南榮開戰是必然的,但這時機卻有待商榷。
正如項瞻離開前所說,義軍征戰三年有餘,北方六州也才打下來不到一半,眼下兩召朝廷猶在,兗、青、徐三地,雖暫時與義軍相安無事,可說到底,還是後顧之憂。
“牽一發而動全身……”赫連良平緩緩吐出一口氣,低聲道,“姑娘可知,昔日那樁‘變故’一旦揭開,四方皆會被卷入漩渦,豫州這點火,比起天下燎原,不過星星之數。”
“可星星之火,同樣可以燎原。”方好淡淡道,“公子若不早一步點火,等南榮先來燒你,悔之晚矣。”
“她說的沒錯。”林如英忽然出聲,“眼下項公生死不明,若今日再退一步,明日便有人逼著我們把脖子伸過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撕下南榮一塊皮,也讓南地千萬百姓看看,他們奉為正統的皇室,內裡到底爛成什麼模樣。”
林如英並不知道南榮皇室的秘辛,卻也猜到,能逼著項謹那種人隱姓埋名這麼多年,一定是發生過足以讓天下人震驚的醜聞,因此才會這樣說。
而武思惟與羅不辭,雖是當世名將,但剛加入義軍不久,還遠沒有到達能夠暢所欲言的程度,像這等決定義軍走向的大事,沒人問他們的意見,他們自然也不會輕易主動開口。
赫連良平抬眼,目光掃過眾人,最終又落回方好臉上,沉默片刻,笑道:“令尊投效南榮,姑娘卻刻意引導我與南榮開戰,我是否可以理解為,姑娘是想為他創造機會?”
“是,也不是。”
“此話怎講?”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曆史規律。”方好語氣沉沉,“九州割裂兩百餘年,是時候再歸於一統了,不論是項瞻還是家父,亦或是南榮,乃至各方諸侯,都不會輕易把現有所得拱手於人。”
她轉過頭,看著赫連良平,一臉坦然,“我雖一介女流,卻也不願看到百姓飽受戰亂之苦,儘早結束亂世,天下也早一日獲得安寧。”
“嗬嗬,令尊要是也如姑娘所想,就好了。”赫連良平話裡有話,卻不再看方好,沉聲道,“主公不在,誰也不能擅自興兵,南榮之事暫且按下,當前要務是穩住北豫,至於之後要如何,等冀州有消息傳來,再做計較。”
方好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赫連良平與自己說了這麼多,怎麼突然就轉了口風?武思惟與羅不辭已經起身,走到了帳簾之前。
“後日一早,我會親領重甲鐵騎趕赴天中縣,黑甲軍隨軍壓陣。”赫連良平取下木架上的披風,係在肩頭,“嫂夫人護送方姑娘緊隨大軍之後,同時分出兵力,準備接收剩餘各縣。”
林如英抱拳:“公子放心。”
赫連良平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與羅、武二人一齊離開大帳。
方好垂眸不語,指尖輕撫袖口,仿佛早已算定結局。
林如英深深看了她一眼,卻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回到帥案後,重新拿起那本兵書。
……
又兩日後,冀州城下。
殘陽如血,城門未閉,吊橋半落。
青驍四蹄翻飛,踏著凍土一路狂奔至護城河前,項瞻猛地勒韁,馬身人立,嘶鳴震天。
“人在哪?”他沉聲問。
“刺史府後宅。”伍關回道。
項瞻此時已是銀甲蒙塵,眼底布滿血絲,唇角乾裂滲血,他顧不得擦拭,一夾馬腹,直奔城內。
一路疾馳,很快來至刺史府門前,項瞻翻身下馬,踉蹌一步,被幾名迎上來的守衛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