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天錫想說的,不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而是,你也配?
你項瞻什麼人?
不過一個棄兒出身,走了狗屎運攤上一個好師父,為你籌劃那麼多年,仗著以往名望,才拉起這麼一支人馬。
為民請命?
裹挾流民,畫了個義軍的大餅而已。
天命所歸?
要飯花子穿了件龍袍,就真當自己是天子?
亂世天下,能者居之,這亂世是擂台,但得按資曆、血統、軍功的順位往上打,你項瞻算老幾?
跳過科舉、跳過行伍、跳過祖上殉國的政審,直接當擂主?
我呢?
祖祖輩輩都在軍中,往前追溯兩百年,代代能者,族譜裡密密麻麻的陣亡、殉國,才換來我今天坐擁青州的結果,憑什麼讓你一個野孩子摘桃子?
你舉起旗,就能說為了戡平亂世,給百姓造福,我不歸附,就成了分疆裂土的罪人?
真是笑話!
武思惟凝視著鄭天錫,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挑,卻並未立刻反駁,隻緩緩收回踩在銅鼎上的腳,從懷裡掏出一枚青州通寶,往空中拋了兩下,似在掂量其中分量。
“乾承兄,你鑄這錢,是為青州百姓,還是為你自己,你心裡最清楚。”他低聲開口,竟帶了幾分罕見的誠懇,“可不管你初衷如何,這錢……已經沒人敢用了。”
他忽然將銅錢高高拋起,日光下,劃出一道刺目的弧線,落入銅鼎,陷進沙粒之中。
鄭天錫似是被這話戳中軟肋,眼角猛地一抽。
武思惟卻不再看他,轉身望向遠處海麵,那裡停泊著零星的幾艘漁船。
“你封鎖海道,是因為對那些海賊無能為力,阻遏商路,嚇不住彆人,卻先逼死了自己人,你再倔,也倔不過餓肚子的百姓,再狠,也狠不過空蕩蕩的倉庫。”
他回身,直視鄭天錫,“他不是讓我來求你,而是來給你一個台階,你若不下,他轉頭就能去找袁季青……幼筠雖心思深沉,但,可比你識時務。”
鄭天錫盯著那通路,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一聲。
“你們一個個,都拿我當棋子,可你們算漏了一點。”他回視武思惟,目光赤紅,卻透出一股狠勁,“鄭某人從來不做彆人的台階,也不願走彆人遞過來的台階。”
武思惟眉頭微挑,並未有多大反應,似是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正要再開口,卻見不遠處有一匹快馬疾馳而來。
馬上將士滾鞍而下,瞥了眼武思惟,疾步來至鄭天錫身側,附耳低語了幾句。
“當真?”鄭天錫看著武思惟,眸中喜色一閃而過。
武思惟不知道那將士說了什麼,隻是見他點了點頭,心中不禁起疑,還未及細想,鄭天錫已抬手將人打發了去,轉而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審視中帶著幾分玩味。
武思惟被這目光看得心裡發毛,卻又強作鎮定,微一蹙眉,目光坦然地迎上去,試圖從鄭天錫的神情中探出些端倪,可對方深邃的眼眸裡,像是藏著無儘的心思,讓人捉摸不透。
“乾承……”
“行徹,你回去吧,看在以往的情分,我不為難你。”鄭天錫打斷道,隨即撩起長袍下擺,毫不猶豫的拔出佩刀,刺啦一聲,刀過袍斷。
武思惟心中一驚,呆愣原地。
“近十年的同袍情誼,又十餘年的恩恩怨怨,今日徹底了斷。”鄭天錫將刀回鞘,背過身,不再看他,“你與義夫、以及仲懷甘居人下,我無話可說,橋歸橋,路歸路,回去告訴項瞻,既為青州之主,活在世上一日,就守護青州一日,他若想要,儘管起兵來取,鄭某人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