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與反王的第一次“照麵”,讓劉閔的瞳孔猛地一縮,隔著火幕,他模糊卻又清楚的看清了項瞻的臉。
不過十八歲的年紀,雖不稚嫩,但也沒有想象中的剛毅,若說特彆,便是棱角分明,麵皮白皙,極為俊朗。
提槍踏火而來,眸子澄明,卻在火光下閃著寒光,活像一隻從地獄裡逃出的討債鬼。
“殺了他!”劉閔不由自主的說出這麼一句,手指死死摳住窗欞,指甲崩裂,下一瞬,猛然冷喝,“石念及,傳朕口諭,能斬項瞻者,封萬戶侯,膽敢後退一步,皆按謀逆論處!”
鼓聲陣陣,號角齊鳴,似是總攻的命令發起,漫山遍野的府兵、禁軍,嘶吼著向那杆「項」字大旗掩殺過去。
項瞻趕到嶺口時,整個貓兒嶺已成火獄。
他在聽說張峰明知劉閔做好迎戰準備的情況下,還要強行襲營,當時就驚出一身冷汗,立即與林如英親率兩萬鳳翥軍輕騎來救。
一路疾馳,馬鼻噴血,仍遲了半步,張峰殘部連帶秦光等玄衣巡隱,皆被火海困在中央,左衝右突,始終撕不開那道愈收愈緊的烈焰咽喉。
“小滿,風是西北,火向東南,我軍逆風!”林如英疾聲提醒。
迎麵火浪丈餘,濃煙直衝蒼穹,項瞻遠遠看到張峰已經步戰,方天畫戟也是越來越沉,哪裡還管得了這麼多,猛夾馬腹,向著敵陣衝殺過去。
鳳翅盔下的眸子映著漫天赤焰,卻冷得像兩塊冰。
林如英見他不管不顧,破陣槍如龍出海,挑起攔路的拒馬樁,反手甩向禁軍陣中,也不由精神一震,雙劍搖指,厲聲怒喝:“鳳翥軍,隨我殺過去!”
馬蹄踩著屍山血海,迎麵而來的除了火焰濃煙,還有濕巾掩麵的數萬禁軍府兵。
騎兵對上步兵,本該是碾壓,可在現在,卻是截然相反。
鳳翥軍撞進火牆的一瞬,空氣像被燒紅的鐵板當頭罩下,馬鬃、旌旗、披風同時卷曲焦黑。
青驍四蹄踏火,項瞻卻連眉頭都沒皺,隻把破陣槍倒拖,騰出左手扯住自己半邊戰袍,兜頭罩住馬眼:“青驍,衝過去!”
青驍發出一串長嘶,躍蹄衝入火牆,破陣槍貫力挑飛兩名禁軍盾手。
火浪被他劈成兩半,赤焰順著槍杆爬上來,他卻借火勢旋身橫掃,槍纓炸成一朵火蓮,逼得人睜不開眼。
身後林如英雙劍交錯,劍脊拍在馬臀,借力騰起,整個人似一隻火鳳撲入濃煙,劍光所過之處,濕巾與喉嚨一起斷裂,血珠未落地便被烤成黑痂。
然而,敵軍實在太多。
他們踩著同伴的屍體,一層層填上來,長矛專往馬腹裡捅。鳳翥軍的戰馬接連跪倒,一個個士兵被掀翻,尚未爬起,就被數杆刀盾壓住,亂刃分屍。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濃煙裡混著油脂與烤肉的焦臭,熏得人涕淚齊下,分不清臉上是血是汗還是淚。
“瘋子!!”項瞻終於快要靠近張峰。
張峰卻是披發跣足,渾身焦黑,仍死命掄戟,每一揮都帶起一蓬血霧,腳下卻步步後退,他身後是秦光,秦光身後是僅剩的百餘名玄衣巡隱,再往後,就是塌落的火牆,退無可退。
張峰聽不到項瞻的呼喚,兩人之間,是數不清的敵兵。
“小滿,不能再衝了,傷亡太大,照此下去,會……”林如英話未說完,原本被濃煙嗆得睜不開眼的感覺,忽然消失不見。
臉前頓覺一輕,她也不由微微一怔,但見嗆人的黑煙,竟突然拔地而起,隨著火焰黑沙旋轉升空,東倒西歪的肆虐了幾息,竟開始掉頭反撲,如一條被抽了脊骨的烏龍,哀嚎著卷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