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良卿愕然,聽著項瞻浮誇的語氣,再看他搖頭晃腦的長籲短歎,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油嘴滑舌,哪像一國之君?”她奚落著,情緒算是緩了過來,盯著項瞻沉默片刻,也學著他裝腔拿調,“唉,這淡不淡的,可不是我說了算,要看你的所作所為……比如,哪一天你金屋藏嬌,我可就要好好跟你說道說道了。”
項瞻一愣,林如英也是有些詫異,旋即明白過來,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項瞻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都聽說了?”
“怎麼,你還想瞞著我?”赫連良卿抽回手,語氣淡淡的,“我不僅知道她來了,還知道她帶了個丫鬟,長得溫婉,名字也好聽。張峰告訴我,說是鄭天錫獻女求和?”
“這瘋子,當了玄衣都督,倒還真成了個傳遞消息的好手!”項瞻一拍桌子,直說自己身邊出了叛徒,把張峰好一通數落。
罵完出了氣,又斂了神色,沉聲道,“高巡那廝拿你的身世做文章,想逼我緩兵,被我一槍了結了,我讓卞承把他腦袋砍下來送回青州,屍體應該已經掛在轅門外了。”
他觀察著赫連良卿的臉色,見她聽到「身世」二字,並沒什麼表情變化,才又說道,“至於鄭桃依,我讓她暫時跟在姐姐身邊,等打完仗,若她想留在青州,那就隨她,若不想,就給她安排個去處,總之不會讓她進後宮。”
“這話可就有些說早了。”林如英忍不住插嘴,“那姑娘聰慧得緊,從你當機立斷殺了高巡,就看穿你根本不會納她,卻還敢留下來,依我看,她未必沒有自己的盤算。”
項瞻認同的點了點頭,他也有這種感覺,不然也不會想起方好。
赫連良卿卻是微微皺起了眉,望著前軍大營,沉吟片刻,說道:“或許,我能給她一個歸處。”
“什麼?”項瞻與林如英異口同聲。
赫連良卿收回目光,笑了笑:“暫時保密。”
另二人對視一眼,皆是麵露疑惑。
“好了,對於那位鄭姑娘的安排,等定了青州再說吧。”赫連良卿站起身,捏了捏手腕,“我這幾天沒日沒夜的核算軍需賬簿,到頭來卻是再做無用功……唉,罷了罷了,我還是回去好好睡一覺,等開戰後,跟著軍醫照顧傷員得了。”
二人又對視一眼,又異口同聲:“早該如此。”
有關糧草消耗的「灰色地帶」,算是一個小插曲,赫連良卿認識到了邏輯,便也不再往下深究。至於鄭桃依,她沒有去見,隻是總攛掇張峰,讓他去打探其每日都乾了什麼。
張峰因為一而再、再而三的衝動行事,甚至造成謝明微戰死,最終還是被項瞻撤了重甲鐵騎的主將之職,改任玄衣都督後,整日被項瞻拴在身邊,天天閒得發慌,如今得了赫連良卿交待,算是正中他下懷,天天跑得不亦樂乎。
鄭桃依自然也覺察到了,卻裝作不知道,每日除了看書就是發呆,沒有必要,不離開林如英的大帳一步。
如此,三日時間,轉瞬即逝。
十月廿五,入夜,大軍開拔。
……
又三日後,未時初刻,青州臨淄城,東海王王府正堂,鄭天錫坐在堂案後,盯著案上的木匣出神,宛若一尊泥塑。
堂下一眾將領同時望著那匣子,忍受著滿堂的血腥與臭味,噤若寒蟬。
堂內死寂,持續了很久,一名傳令兵跑進來,抱拳急呼:“啟稟王爺,東牟郡守飛鴿傳信,徐州武思惟部六萬大軍,繞過東萊郡,過東牟直奔臨淄而來,距此已不足兩百裡。”
鄭天錫沒有任何反應,傳令兵自覺告退,堂內便又靜了下來。
不消片刻,又來一人,比之前那傳令兵語氣還急:“王爺,鄧將軍六百裡急報,燕行之率十二萬大軍壓境,長廣郡又失兩縣五堡。”
鄭天錫眼神一凜,終於抬頭,啞著嗓子問:“鄧金戈呢?他怎麼樣?”
“鄧將軍數次帶兵出城迎敵,皆潰敗,但敵軍並未追擊,隻不顧一切往臨淄而來,凡遇城鎮,便發動試探性攻擊,攻擊順利,就勢破城,不順,便繞道而行,已於昨日一早,進入臨淄郡,據此不足百裡。”
鄭天錫沉默不語,揮了揮手,傳令兵躬身退下。
眾文武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東閣祭酒周允,左右觀望了兩眼,側出一步,拱手說道:“王爺,您調鄧將軍抵擋燕行之,平昌郡無大將鎮守,那項瞻……”
他話到一半,第三名傳令兵小跑著進入大堂,抱拳急呼:“王爺,安德縣令傳來急報,項瞻親率兩萬鐵騎,並三萬步騎,已穿過平昌郡,向我臨淄城而來。”
“安德縣?”周允心中一驚,“王爺,安德縣在臨淄郡北端,距臨淄城不過一百二十裡,安德縣令來報,豈不是說項瞻已經距此不過百裡?”
鄭天錫瞥了他一眼,揮手打發了傳令兵,緩緩起身,在堂案後來回踱起步子。
周允連帶一眾將領便又靜靜看著他,目光隨著他來回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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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鄭天錫才站停,盯著堂案上的木盒:“高巡……高公衛,你跟了本王十幾年,到頭來,怎麼隻帶回一顆自己的頭顱?”
說著,他抬手重重往那木匣上一拍,震得匣蓋哢啦一聲錯開半寸,高巡那顆早已青灰的頭顱微微一晃,似在點頭,又似在冷笑。
鄭天錫卻不再看它,又啪地闔上蓋子,目光掃過眾人:“諸位,高公衛以死為諫,勸我舍女求援,奈何項瞻狡詐,識破我計,又不講規矩,殺使臣,叩人質……如今女兒沒了,謀士沒了,青州半壁也沒了,二十餘萬大軍合圍,再議退敵,也已無退路。”
他越說越快,語氣越來越冷,“本王意決,臨淄城高池深,存糧可支半年,即刻征發十四歲以上男丁登城,婦孺老幼拆屋運石,晝夜不息!”
“傳令鄧金戈所部即刻回縮,放棄外圍堡寨,所有兵馬退守臨淄,城外三十裡,凡草木、井灶、橋梁、陂塘,悉數焚毀、填毒,教乾軍戰馬無草可嚼,人無清水可飲!”
“再令……”他略一停頓,眼底血絲如蛛網裂開,“打開府庫,把庫金七成散給將士們,許他們「臨陣先登,城破免死,功成封爵」;另三成,連夜押送萊蕪山口,若事不可為,便由爾等護世子突圍……投南榮,再圖後舉。”
堂下眾人呼吸聲驟然粗重,一乾將校齊聲喝道:“願隨王爺死戰!”
鄭天錫卻擺擺手,聲音又低下來,如耗儘氣力的風箱:“死容易,活著難。本王要你們活,活到青州再興那天。”
他拔出腰間那柄鎏金雁翎刀,指腹摩挲刀脊,心下暗自呢喃,“桃依……為父對不住你,可鄭氏的根,不能斷在為父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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