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主將見狀，心知大勢已去，他緩緩轉身，望向內城王府方向，儘管那裡早已不見鄭天錫的身影。
“罷了，罷了！”他仰頭長歎，慘笑一聲，對左右親兵道，“主公生死不明，世子和小姐被俘，軍心已散，再強行抵抗，隻會徒增傷亡……開城吧。”
他說完，一屁股癱倒下去，似是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手中長刀當啷墜地。
其實不用他說，守軍放下兵器的動作，就跟瘟疫似的快速蔓延，乾軍不再遭遇抵抗，便能不斷登上城牆，很快站穩腳跟，進入城內。
南城門從裡麵被打開，燕行之一聲令下，親率重甲鐵騎殺將進去，沒過多久，四門洞開，十數萬大軍儘數湧入。
項瞻立於高台之上，目光掃過那座浴血的城池，不由長長舒了口氣，他扭頭，看著鄭桃依略顯蒼白的側臉：“鄭姑娘，你救了兩萬守軍，更救了數萬百姓的性命。”
鄭桃依看了他一眼，卻沒有應聲，隻是手在無意識的輕拍鄭樹成的後背，不斷安撫著這位懦弱的弟弟。她望著城頭那麵被砍倒的「鄭」字大旗，淚珠終於滾落，在寒風中快速凝成冰晶。
“瘋子！”項瞻沉聲道，“即刻傳令，凡鄭氏族人，未持械抵抗者，一律緝拿；一應守軍俘虜，帶出城來，安置在大營之內，不可妄殺；凡城中百姓，不可打擾，但有冥頑不靈者，就地誅殺！”
張峰抱拳，領命欲走，掠過鄭桃依身邊時，又忽然駐足，低聲道：“姑娘莫要怪陛下狠心，身處亂世之中，仁慈才是最大的殘忍。”
鄭桃依拭去眼淚，抬眸輕聲道：“多謝將軍，桃依明白。”
張峰微微點頭，又看了眼鄭樹成，不再多言，三兩步跳下樓車。
項瞻看著他離去，再看看鄭桃依，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
雪在黎明前停了一個時辰，隨後又飄飄灑灑落了下來，風卷著殘灰與碎屑，就如一條不肯安歇的灰龍，在屋脊間往返盤旋。
臨淄，這座青州往日最大、最繁榮的城池，此時卻已滿目瘡痍。
甕城塌成斜坡，焦黑的椽柱斜插在冰坨裡，雪覆血，血滲雪，滿地都結成了暗紅的冰殼，往來兵卒踩上去，發出嚓嚓的碎裂聲，就像大地本身在呻吟。
項瞻就在這呻吟聲中，被秦光和楚江領一眾玄衣力士護佑著策馬入城，城內主街被馬蹄踏得泥漿翻起，兩側屋舍門窗緊閉，不見一個百姓。
他徑直來到鄭天錫的東海王府，卻見前庭殘旗半卷，旗麵「鄭」字被燒得隻剩「關」形焦痕。
入得府內，裡麵建築都還完整，但各個角落，還燃著夜戰時尚未熄滅的火堆，每個火堆旁，都背靠背圍坐著十幾名青州傷兵，被乾軍將士持刃看管。
“都帶出城去，城內不得留有一名降兵。”
一聲令下，一眾降兵俘虜便都被帶離，不消片刻，整個王府就靜了下來。
項瞻翻身下馬，走到那麵被燒得半卷的大旗前，伸手把殘灰一抹，指腹似是還能感受到溫度。
“關？”他微微一笑，“鄭也關門了，下一扇，就該輪到你了。”
他往南邊眺望，沉默片刻，猛地轉身，“秦光，通知各軍主將，待安頓好戰後事宜，即刻來此議事。”
秦光奉命傳令，項瞻便先一步去了正堂，坐到堂案後，擺開紙筆，俯身疾書，每寫一條，便由楚江交給一隊玄衣力士，敲鑼沿街高喝：
凡青州士卒，願降者免死，午前繳械者賜口糧兩升，準歸鄉，私藏兵刃者，立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