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的人?”項瞻眉梢微挑,沉思片刻,把手裡的半塊桂花糕塞進嘴裡,拍了拍手裡碎屑,對赫連良卿笑道,“你瞧,皇帝不好當啊,年節的熱鬨還沒看夠,就有人來添堵了。”
赫連良卿也是麵帶疑慮:“這個時候,南榮派人來做什麼?”
“去見見不就知道了。”項瞻神色如常,衝秦光揚了揚下巴,“帶路吧,記得挑個清淨地兒。”
秦光會意,轉身引著幾人穿過熙攘市集,拐進一條僻靜小巷。
這巷尾有一家茶館,門麵不大,門口掛著兩塊褪色的紅布幌子,幌子下還掛著幾根冰淩,在寒風中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店內不算熱鬨,隻有三兩客人閒聊,夥計一見項瞻等人衣著不凡,忙不迭地將他迎進最裡間的雅座,沏上一壺新茶。
不多時,茶香繚繞,門簾被掀開,秦光與兩名玄衣力士,帶著一個瘦削青年走了進來。
這青年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的青布棉袍,頭戴一頂破鬥笠,腰間係著條麻繩,渾身散著一股餿味,怎麼看,都是個尋常流民。
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宛如濃夜寒星,在鬥笠陰影下閃爍著精光。
他進門後,目光在屋內眾人身上快速掃了一圈,最後落在項瞻身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隻是深深一揖。
項瞻端起茶盞,吹開浮葉,慢悠悠道:“你從潤州來?”
青年點頭:“是。”
“走了多久?”
“十七日。”
“十七日……”項瞻呢喃一遍,默默計算了出發時間和趕路效率,“路上可還順利?”
“托陛下的福。”青年抬起頭,鬥笠下露出一截清瘦的下巴,“不過,小人兩日前便已來到臨淄,故意在城門口晃悠了幾圈,聽聞陛下手中玄衣巡隱極為謹慎,果然名不虛傳。”
項瞻聞言,不禁有些詫異,下意識看了眼秦光,見他點頭,眼底又掠過一絲笑意,暗道眼前這青年倒是個聰明人。
他放下茶盞,指了指對麵的座位:“坐吧,這茶不錯,暖暖身子。”
青年卻不落座,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雙手奉上:“小人乃是大榮東宮侍衛,奉太子殿下之命,特將此信親手交予陛下。”
秦光上前接過,仔細檢查了封口,才遞給項瞻。
信封上空空如也,沒有落款,也沒有火漆,隻是用一根細麻繩隨意捆著。
項瞻隨手解開麻繩,抽出信箋,目光在上頭一掃,臉色瞬間變了。
信是蕭庭安的親筆,字跡清雋,如竹影婆娑,也沒有刻意的咬文爵字,全是大白話:
「大乾皇帝陛下親啟:大榮太子蕭庭安拜上,今有一事,冒昧相詢。日前孤於東宮偶得一物,為先皇冊封襄王為儲君之手諭,孤疑之,遂叩問父皇,父皇告以「襄王謀逆,弑君篡位,朕手刃之,乃大義滅親」。
然孤思之再三,此事疑點重重,父皇所言與坊間傳聞相悖,與先皇手諭相悖,更與孤心中疑惑相悖。父皇急於出兵青州,孤本以為是為掣肘陛下,如今方知,是為逼出襄王。
孤欲知當年真相,奈何困於深宮,寸步難行。今遣心腹北上,望陛下念在與襄王師徒之情,亦念在孤與襄王血脈骨肉至親,告知真相。
若手諭乃陛下所贈,孤感激不儘;若非,也請陛下轉告襄王,孤雖不才,卻也不願做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
項瞻看完,心頭劇震,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將信箋交給赫連良卿,抬眼看向那青年,淡淡道:“你家太子,可還說了什麼?”
青年垂首:“殿下說,若陛下問此信來曆,便答「九月上旬,東宮書房,憑空而現」。”
項瞻沉默片刻,忽而笑了:“嗬嗬,膽子倒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