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一個站,一個躺,一個威儀如山,一個脆弱如紙。
“你很好。”就在這針落可聞的寂默裡,蕭執忽然輕笑一聲,“既然太子病重,那便回東宮好生休養,有關謠言一事,朕會另外擇人處理。”
他身子又俯低幾分,用隻有父子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庭安,今日朕給你體麵,日後,你可千萬彆辜負了朕。”
蕭庭安眼睫微顫,沒有回應,隻是又咳了起來。
蕭執緩緩直起身子,居高臨下俯視太子,淡淡道:“太子為國事操勞致病,爾等不思分憂,反在此聒噪,成何體統?”
他說完,目光才從太子臉上移開,掃過殿內眾臣,方才還氣勢洶洶的禦史們,此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個個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哼,退朝!”
蕭執拂袖而去,留下滿殿朝臣麵麵相覷。
臥榻被重新抬起,蕭庭安閉上眼,蒼白的唇角極細微地勾了一下。
那弧度轉瞬即逝,卻落在了徐隆眼裡,老太監心頭一震,忙低下頭,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快步跟上皇帝。
方才叫的最歡的禦史不敢動,直勾勾盯著臥榻上的太子;死裡逃生的三名太醫,則跪在地上不住叩謝太子救命之恩;人群中走出幾名老臣,圍在榻前關心太子病情。
他們是太子的老師、娘舅、以及平日裡關係還算不錯的叔伯兄弟。
吳忌環視他們,微微皺眉,抱拳說道:“太子還需好生靜養,等有所好轉,諸位再來東宮看望不遲。”
“對對對,先養病,先養病……”
太子少師連連點頭,另幾人也紛紛附和。
“吳統領,務必好生照顧殿下。”
吳忌微微頷首,對著他們淺淺一揖,隨即一揮手,引四名侍衛抬著太子返回東宮。
路上,吳忌走在榻邊,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問:“殿下,您不過是餓了幾天,這病……怎會如此嚴重?”
蕭庭安緩緩睜開眼,眸光清明,哪有半分渙散模樣。
他望著藍天,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太醫院的人,在摸不準病情的時候,總會誇大其詞,把病情說得嚴重一些,這是保命的手段。”
吳忌恍然,眉頭卻未舒展:“那您可是真吐血了。”
“嗬嗬,舌底藏著棗丸,丸內裹著雞血,咳嗽時趁機咬破,血與棗泥混合,自成暗色。”
“呃……這,”吳忌舌撟不下,埋怨似的小聲嘀咕,“您怎麼也不事先告知屬下,方才,屬下可是……”
“告訴你,還怎麼瞞得過父皇?”蕭庭安舒了口氣,“不過,父皇還是沒有全信,但不重要,有關謠言一事,算是徹底洗脫東宮的嫌疑了。”
吳忌微微一怔,此時才算徹底明白,太子幾日前說得那句:「謠言豈是說止就能止的?孤若真能止住,才是落了下乘」,究竟是什麼意思。
想要止住謠言,唯一的辦法就是切斷源頭,再以新的話題將之蓋過,但能在短時間內切斷源頭的是誰?自然便是源頭本身。
皇帝讓他一個月止住謠言,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止不住,無非喚來一句訓斥,可要真止得住,那就是不打自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