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瞻捂著屁股,齜牙咧嘴地跳開兩步,臉上卻還帶著壓不住的笑意:“嗬嗬,徐將軍好不容易答應出山,我高興。”
“高興?”項謹瞪他一眼,拐杖在地上杵得篤篤直響,“你堂堂大乾皇帝,為得一人失態至此,傳出去像什麼話?”
徐雲霆在一旁看著師徒倆拌嘴,緊繃的唇角終於鬆動了些許,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項瞻揉完屁股揉大腿,一拐一拐的坐回去,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打轉,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師父,您剛才說‘早了三年’,到底什麼意思?”
項謹沒急著答,把那一布包新茶推到項瞻麵前,又抬手給徐雲霆和自己斟了一杯陳普洱。
新茶性寒,舊茶溫和,待客之道他向來分得清。
茶香在涼亭外一繞,被初夏的微風切成細絲,遠處廊下的鸚鵡學舌般叫了起來:“早了三年,早了三年……”
項謹撿起地上一枚石子,屈指一彈,鸚鵡撲棱飛起,他才開口:“那年我們初到鄴邱,曾分開一段時間,你可還記得?”
“記得。”
項謹微微頷首:“那時你年紀尚小,有些事不便讓你知曉。”
老人垂眼撫膝,“我去了煙雲山,見到徐將軍,談了許多,從天下大勢到百姓疾苦,從劉氏失德到南榮舊恨,最後,將軍給了我一個期限。”
徐雲霆接過話:“十年之內,若你能立足一方,讓百姓安居樂業,我便出山助你,若不能,我便在山中終老,再不問世事。”
他看著項瞻,眸中浮現一絲讚歎,“我本算著,你至少還需三年才能平定北方,但去年臘月,我聽說鄭天錫自刎,青州六郡儘歸大乾,便知道期限提前了。”
他頓了頓,又道,“我尚在猶豫,是否要履行約定,但近半個月,有不少陌生人出現在烏鴉山,而且還是兩批不同身份的人……”
“其中一批是鎮樞院。”項瞻脫口而出。
“不錯。”徐雲霆點了點頭,“那山腰茅屋,是襄王刻意留給我的,當年裴文仲領兵攻徐州,我認為北方還不到大亂之時,便率三百舊部襲擾,一箭將之射傷。事後榮軍撤兵,我也遣散了眾人,獨自隱居在那。”
他喝了口茶,接著說道,“鎮樞院的人來時,被我躲了過去,我暗中跟隨,發現另一批人也在追查他們,後來你帶人夜襲,我便在遠處觀望。那一箭,正如我先前所說,是救你,也是試你。”
項瞻聽得心潮起伏,原來師父布下的局,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他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又聽項謹說道:“不過,你當年在鄴邱城無意中提起徐將軍的名字,倒是惹出一場風波。”
項瞻臉色微變,自然明白那場風波是指什麼,想起赫連良平當年那副恨不得將徐雲霆碎屍萬段的模樣,也不由有些頭疼,如今徐雲霆要入朝,赫連良平身為首輔,二人若不能化解恩怨,朝堂之上必起波瀾。
他正思忖對策,項謹卻已看破他的心思,淡淡道:“去吧,讓人把良平叫來,往日恩怨,總要有個了結。”
項瞻猶豫片刻,終是點了點頭,起身去園外,吩咐一名侍衛去請赫連良平。
徐雲霆望著他將腰牌遞給侍衛,用指腹摩挲杯沿,輕聲道:“當年您讓我避而不見,他撲空而歸,想必心裡一直憋著火,今日若不動手,他咽不下這口氣。”
“也不一定。”項謹笑道,“他要真想打,你就陪他玩玩,但彆拆園子,我那小徒孫剛種的花,還嫩著呢。”
徐雲霆往不遠處的花圃看了一眼,各種不知名野花歪歪扭扭,卻開得豔麗。
他笑而不語,拿起倚在廊柱上的那杆蘆葉槍,用袖袍輕輕擦拭起來,項謹則抿了口茶,開始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