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期限,轉瞬即至。
六月廿一,淮水北岸,清溪渡水霧氤氳,兩岸蘆葦如刀,割碎了初陽。
此時,渡口不遠處的一座草亭下,項瞻一襲青衫,負手而立,遠遠眺望著河麵。在他身後,伍關正在照料戰馬,宋狄則拄著破陣槍護衛在側。
少頃,水麵上一葉扁舟破霧而來,船頭立著兩人,一個身穿月白長袍,手搖一紙折扇,另一個則是一身玄色勁裝,腰佩長劍,手提金槍。
這二人,自然就是蕭庭安與吳忌了。
不多時,船緩緩靠岸,蕭庭安縱身躍下,快步來至草亭前。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都有些意外,不是意外對方的年輕,而是意外這份年輕之下,藏得極深的沉靜。
“都言大乾皇帝少年英雄,今日一見,當知傳言非虛。”蕭庭安率先作揖,禮數周到,卻不卑不亢。
項瞻挑了挑眉,沒有接他這個話茬,而是看著他身後倒提金槍的吳忌,淡淡地道:“太子這個護衛,樣貌與之前那個有幾分相似。”
他是皇帝,自然無需還禮,蕭庭安也沒在意,放下手,背在身後,微微側了一下身子:“此人乃我東宮禁軍統領,姓吳,得本宮賜名一個忌字,與吳諱是親兄弟。”
“原來如此。”項瞻頷首,依舊看著吳忌,“吳忌,吳諱……嗬嗬,「沒有忌諱」,這喜歡用諧音的毛病,算是被你們祖孫玩明白了。”
蕭庭安眼角微抬,不解其意,項瞻身後的伍關和宋狄卻是對視一眼,搖頭苦笑。當初十殿閻羅的名字是怎麼來的,他們可是清楚的很。
“沒有忌諱是好事,但總該懂禮數。”項瞻移動目光,意味深長地審視著蕭庭安,“太子殿下,你覺得朕說得可對?”
蕭庭安越發疑惑,心說自己剛才已經對你見過禮,怎麼還不懂禮數?是誇你誇得不對?還是得給你行三跪九拜,才算禮數周到?
“陛下所言自然是有理,但……”
“那你是不是該叫朕一聲叔父?”項瞻打斷道,眸子裡帶著一絲戲謔。
蕭庭安還沒反應過來,項瞻又淡淡地開口:“朕是襄王的徒弟,而你是襄王的孫子,朕雖年輕,但輩分在這擺著,你稱呼朕一聲叔父,不吃虧,還是說,太子根本不承認,襄王是你的爺爺?”
蕭庭安眉梢極輕地顫了一下。
那顫動的幅度,比水麵乍起的晨波還細,卻被項瞻儘收眼底。
蕭庭安抬手,止住了身後吳忌下意識前踏的半步,微微一笑,又對著項瞻拱手一禮:“祖孫血脈,怎敢不認,隻是陛下既稱家祖為師,那便是私交,本宮雖認這關係,但也不敢以家法亂了邦交之序。”
“嗬,太子比朕想象的更加鎮定。”
“陛下也比那檄文中流露出的更溫和。”蕭庭安唇角帶笑,“本宮還以為,能寫出「弑君竊國,天地不容」的人,應當生得三頭六臂。”
伍關眉頭一皺,正要嗬斥,卻被項瞻抬手攔住。
他能聽得出,這看似冒犯的話裡藏著“報複”和“試探”,報複隻是順便,更多的是在試探他的胸襟。
“朕若真生了三頭六臂,你這太子之位,怕是要坐得更不安穩。”項瞻邁步向前,走到他身側時站住,“你隨我來。”
說罷,抬腳便走。
蕭庭安示意吳忌在亭下休息,轉身跟上項瞻,與他並肩立於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