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依舊寂靜,眾將默默吸收項瞻的話,連徐雲霆也是神色微變,隻是眉間溝壑依舊未抹平。
項瞻籲了口氣,繼續凝視徐雲霆,“反之,若蕭庭安活著,一直活到南榮城破國亡,活到朕兵臨潤州……徐將軍,你猜那些南榮舊臣,是會拚死追隨一個弑父篡位的昏君,還是願意跪迎一個仁德寬厚的嗣君?”
帳內頓時又起一陣議論。
徐雲霆也愣了一下,問道:“陛下的意思是,留著蕭庭安,是為了日後接收南榮?”
“不止如此。”項瞻淡淡地道,“師父往日名聲,徐將軍也知道,南榮百姓至今感念他的恩德。朕讓玄衣巡隱散播蕭執當年惡行,百姓雖然不敢為他發聲,但心裡定然有著一杆秤。而蕭庭安是師父嫡孫,本身就得百姓愛戴,若再加上師父助他,南榮民心就有一半在朕手裡。”
他頓了頓,聲音突然冷峻,“朕不是要保他性命,朕是要用他的命,換南榮千萬百姓的順服,死人,隻能換來仇恨,活人,才能換來江山。”
徐雲霆默然,他算是聽懂了,項瞻不是在談私情,而是在算一筆最冷血的賬,蕭庭安的命是籌碼,也是武器,更是兵不血刃的鑰匙。
他張了張嘴,似是還想再說,就算不夾擊蕭庭安,奇襲荊州還是可以一試,可想起項瞻之前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末將……明白了。”他終究是妥協了,抱了抱拳,不再言語。
項瞻也不管他在想什麼,又鄭重其事的道:“既然說到這兒了,朕就再重申一遍,日後不論誰在戰場與蕭庭安相遇,都不可傷其性命,若敢有違,以謀大逆論處。”
眾將再次愕然,「謀大逆」,這個罪名可是有些耐人尋味,其分量,足以讓任何將領心頭一凜。
可他們雖疑,但有項瞻前番論斷,都隻道他是故意用最嚴重的罪名提醒眾人,讓他們更加重視,便也沒有多想,齊齊躬身稱是。
“好了,夜深了。”項瞻揉了揉眉心,聲音裡透出一些疲憊,“今日到此為止,都散了吧,回去再好好想想破敵之策。”
眾將領命,或結伴,或獨行,紛紛退出大帳。
唯有燕行之沒有動身,反倒是走到帳門前,將厚重的氈簾放下,這才轉過身來,盯著項瞻,目光沉凝如淵。
項瞻見他留下,並沒有覺的意外,因為自徐雲霆說起奇襲之後,他便再未開過口。
“燕叔還有事?”他笑著問道。
燕行之往前幾步,來到項瞻麵前站定,遲疑片刻,才輕聲說道:“陛下今日所言,末將聽出了弦外之音。”
項瞻端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他,眸色平靜:“哦?燕叔聽出了什麼?”
燕行之沒有回答,而是指著項瞻身上的傳承鎧,反問:“襄王贈給陛下的這身寶甲,您穿著可還舒心?”
這話問得隱晦,卻直指核心。
項瞻回視著他,片刻後,輕笑一聲,放下茶盞,起身走到沙盤前,目光落在代表落星灘的那一隅:“燕叔,你看這片地。”
燕行之走過去,順著他所指,看到那片不起眼的淺灘。
“他們都說這落星灘易守難攻,可我軍若想強攻,莫說三千兵馬,就是三萬,他也守不住,這一點,裴文仲心知肚明。”
項瞻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敢讓蕭庭安守在那裡,定是得了蕭執旨意。蕭執年不到五旬,身體康健,他既然與蕭庭安已經產生隔閡,自然不會容忍他覬覦自己的皇位。”
“那是他千辛萬苦得來的。”燕行之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