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闕所在樓船也不能幸免,數支火箭正中主帆,火勢迅速蔓延,他卻能臨危不亂,當即下令砍帆滅火。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投石車在火矢掩護下再次發威,這一次裝填的不再是石彈,而是裝滿火油的陶罐。
陶罐砸在樓船甲板上碎裂開來,火油四濺,遇火即燃,頃刻間,四五座樓船化作巨大的火炬,濃煙滾滾下,士卒們開始沒頭蒼蠅般爭相跳河。
裴文仲的臉色變得鐵青,他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死局,此地無橋渡河,兩萬騎兵無用,隻能在敵軍準備充分的投石機下胡亂遊走,一萬揚州重弩行軍速度太慢,到現在還沒跟過來,而若用戰船強攻,淺灘限製了大型樓船靠近,倒成了北岸的活靶子。
他看著形成火海的戰船,一咬牙,策馬趨近,大聲吼道:“蔡將軍,走舸靠前,放下吊橋,讓步卒登船!”
蔡闕聞令大驚:“都督,這太冒險了!”
“顧不得了!”裴文仲急道,“我軍倉促來此,太過被動,照此下去,定要全軍覆滅!即刻傳令,所有走舸、艨艟,不惜代價靠近河岸,讓將士們登船過河!”
軍令如山,蔡闕雖覺不妥,卻也隻能揮舞令旗。
三十來艘中小型戰船,開始不顧傷亡地向落星灘塗逼近,船舷兩側的吊橋被放下,搭在淺水區的礁石上。
“下馬登船!”裴文仲怒喝,士卒們嘶吼著衝上吊橋,卻立刻遭到北岸弓弩手的重點關照,吊橋上無處藏身,成排的士卒如割麥子般倒下。
但榮軍到底人多勢眾,水陸大軍兩倍於乾軍,在付出慘重代價後,終於有士兵登上北岸。
“投石車、弓弩手、盾陣全部後撤。”徐雲霆淡淡發令,“投石車繼續向敵軍營寨攻擊,騎兵列一字橫陣,衝擊。”
身旁親兵都尉令旗揮落,乾軍陣中戰鼓驟變,由密集如雨轉為低沉綿長。
盾牆向兩側轟然裂開,數千輕騎如潮水般湧出,馬頸上的銅鈴在夜風中震出淒厲的嘯音。
這些騎兵皆是徐雲霆精選的冀北老卒,人披輕甲,馬不掛具,衝陣時沉默如冰,唯有長矛馬刀,在月光下不斷拖曳出一道道銀亮的弧線。
剛踏上北岸的榮軍士卒還未及整隊,便被這股鐵流迎頭撞上。
最前端的數十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戰馬踏翻在地,後續士卒驚呼著舉盾,卻在高速衝鋒的騎兵麵前如紙糊般碎裂,血霧在月光下騰起,又迅速被馬蹄濺起的泥漿吞沒。
裴文仲在河心看得目眥欲裂,嘶吼著令旗兵傳令變陣,可傳令兵剛舉起令旗,就被一支流矢射穿了咽喉。
“都督,這樣不行,”蔡闕滿頭是汗,“乾軍騎兵太凶,我軍將士沒了戰馬,步卒下船就散了陣型,船上弩箭又無法發射,完全是飛蛾撲火!”
裴文仲死死咬著牙,他也沒想到,敵軍反應如此迅速,可此刻若撤,就等於把已經登岸的兩千將士白白送給人家屠戮,但若不撤,後續的士卒繼續填進去,也隻是延緩潰敗的時間。
“鳴金!”他在瞬息之間做出了決斷,“讓上岸的弟兄往回撤,水師重弩掩護!”
金鑼聲急促響起,可北岸的榮軍士卒卻陷入了絕境。
當此混戰之際,突然撤退,無疑是把後背給了敵人,他們剛剛轉身上橋,乾軍騎兵便也讓出陣型,原本退下的弓弩手又齊齊湧了上來。
箭矢如飛蝗般釘在橋板上,不少榮軍士卒剛踏上橋就被射成刺蝟,更有人慌亂中擠落橋下,沉重的鐵甲將他們拖入水底,轉眼就沒了聲息。
徐雲霆立馬陣中,冷眼看著這場屠殺,臉上沒有半點波瀾,戰場搏殺,有人活就有人死,從不管你無不無辜,而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敵軍確信,大乾是真的在為重傷的皇帝複仇,是真的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