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他是個孝子,”毛齊五不無揶揄地說,眼神越發難以捉摸,“你說他老娘突然生病了或者斷胳膊斷腿了,他還有心情來局裡上班嗎?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等他再回來的時候,說不定一切都結束了。”
毛鐘新一點不覺得這種手段歹毒,反而怦然心動,可轉念一想,心中一咯噔,頓時愁眉苦臉:
“叔,您不會是讓我去做這事吧?您也知道,我就是一個內勤.”
毛齊五不耐煩地打斷他:“我說了嗎?”
毛鐘新瞟了他一眼,沒敢吭聲。
毛齊五皺了皺眉,重新坐下,從抽屜裡找出一本檔案,直奔主題:
“他家住在渝中中山四路87號。”
“是。”毛鐘新手忙腳亂地找出紙筆。
毛齊五給了他一個淩厲的眼神,然後說:“默記。”
“.是。”
毛齊五又重複了一遍地址,見毛鐘新點頭,確認記下了,他玩味地笑了笑:“記住了?記住了就去找錢小三吧,記的用外麵的公用電話。”
“明白了,謝謝叔,哦,不,謝謝毛主任。”毛鐘新臉上抑不住的欣喜。
另一邊,從辦公室出來,錢小三情緒極度低落往外邊走,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
敞亮的走廊裡,一個年輕特務和他迎麵而過,衝他打了聲招呼。他像是沒聽見一樣,失魂落魄地和對方擦肩而過。
他孤獨地走著,想起關於自己、張義、猴子、毛齊五的過往種種,以及毛鐘新剛才借毛齊五名義下達的那道命令。
燥熱的空氣裡,他感覺前所未有的冰冷。
從鄭明遠家裡出來,已接近兩點。
按照原本計劃,張義還要去拜訪唐橫的,但打過電話,卻發現這位一向謙遜謹慎、處事穩重,又足智多謀,素有“智多星”之稱的侍從室六組組長對他很不感冒,表現得十分冷淡,毫不客氣地說“軍統的事就不需要向我彙報了”,說完,“啪”一聲掛斷了電話,搞得張義一頭霧水,猜度自己莫非什麼地方得罪此人了?
不過張義也是有脾氣的,斷不會熱臉去貼冷屁股,自討沒趣,便直接驅車回局本部辦事處。
盛夏時節,天氣悶熱。
張義鬱鬱地搖下車窗,但吹進車裡的還是不爽快的暖風,便懊惱地搖了搖頭,準備將車窗關上。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被馬路前方的一輛嶄新的黑色彆克吸引了。
見汽車沒有車牌,卻飛速向軍統辦事處的方向駛去,好奇之下他立刻讓猴子加速。
很快,汽車就追上了前麵的彆克。
開車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穿中山裝的精乾小夥,後座上坐著一個梳著大背頭戴金邊眼鏡的男人,看上去在閉目養神,不過眉心蹙成一個疙瘩,苦瓜臉拉長,顯然有煩心事。
張義瞥了此人一眼,馬上就認出他的身份,把頭轉了回來,目視著前方,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於斌,有些意外。
此人雖不是軍統的人,但可以算是軍統運用人員。
他的公開身份是天主教的主教。
抗戰前在金陵任職時,就和軍統往來密切。
金陵淪陷後,此人也逃到了山城,任四川樂山區主教,但他很少去樂山,而是住在戴春風在中山四路公館附近,經常和戴春風往來。
據張義所知,此人對軍統的工作很熱情,甚至投入程度遠超他的主業。
張義通過他的神情猜度此人應該是急著去辦事處見戴春風,到底是什麼事呢?
汽車很快就到了辦事處。
剛到辦公室,毛鐘新就殷勤地湊了上來,一副恪儘職守的樣子:
“張副主任,累了吧?我給您泡茶?”
張義看了他一眼:“成天獻殷勤,你到底想乾什麼呀?”
這話太過直白了,毛鐘新的心裡猛地擰了一下,故作靦腆地說:
“張副主任您誤會了,卑職就想著能幫上您什麼忙。”
“心意我領了,不過我不喜歡那種自作聰明又過分殷勤的人,讓人不舒服,懂嗎?”說完這話,張義話鋒一轉問,“讓你抄寫的內勤工作準則完成了嗎?”
“已經寫好了。”
張義有些意外:“拿來我看!”
“是是是。”毛鐘新點頭哈腰,馬上小跑回去,將抄寫的稿紙拿了過來。
張義掃了幾眼,鼻孔裡哼了一聲,轉身回了辦公室。
毛鐘新唯唯諾諾,等他的身影一消失,同樣疾步回來自己的辦公室,進屋、關門、反鎖、一套動作輕巧嫻熟。隨後,他坐在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取出耳機戴上。
此刻,張義正在拿著聽筒,正在打電話:
“我是張義,找馮文饒馮副科長,對,做筆跡鑒定。他請假了?母親受傷了?”
話裡話外,他都透著一絲壓抑的焦灼:
“明白了。當然,母親為重。沒關係,等他回來再說吧,謝了!”
“啪!”聽著摔斷電話的聲音,毛鐘新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地,臉上掩飾不住地竊喜。
他自然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張義演給他看的。
掛斷電話,張義將自己關在辦公室喝茶看報,一門心思琢磨著怎麼把毛鐘新收拾了。
另一邊,於斌已到了戴春風的辦公室。
寒暄過後,戴春風直接開門見山:
“老兄,你那邊的人手可用嗎?”
於斌得意一笑:“當然,雨農兄應該知道,紅黨那邊不準人信迷信,連我教都歸結為封建迷信一類,這自然引得教徒非常反感,特彆是邊區許多縣原來信奉我們天主教的人就更不滿了。”
“很好!”戴春風高深莫測地一笑,“一會我給你引薦一人認識。”
說著,他拿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