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換了一身裝扮的鄭呼和與郭馨雅已經來到了毛鐘新常去的王家坨浣雲閣附近。
因為沒到夜晚,這裡顯得頗為冷清。
鄭呼和問:“劇本背熟了?”
郭馨雅點了點頭。
鄭呼和笑了笑:“雖說是演戲,但是,做戲做全套,要做就做得自然。我們要儘最大的努力,查缺補漏,讓這場戲從表麵看上去很真實,讓存疑者即便懷疑也找不到一絲蛛絲馬跡。”
郭馨雅雖然沒笑,但明顯比之前放鬆了一些:
“放心吧,我醒得!”
“那好,我先進去,你過五分鐘再進來。”說罷,鄭呼和看了一眼手表,穿過馬路,向著浣雲閣走去。
曆來窯子口的生意,都是太陽落山之後,但此刻鄭呼和一踏進窯子街口,頓時一條街都興奮起來。
不為彆的,就為他這身打扮。
有道是先敬羅衣後敬人,人靠衣裝馬靠鞍,鄭呼和西裝革履,一看就是個有錢的。一般來窯子的嫖客,通常都是赤膊上陣臭汗熏天,甚至瘸子瞎子乞丐都有,何時在大白天見過這麼打扮體麵的。
王家坨浣雲閣這一帶,妓院紮堆,頭等是“清吟小班”、“書寓”、“長三堂子”這種,裡麵的姑娘需精通琴棋書畫,常以“先生”相稱,接待軍政要員、富商名流,主打陪酒唱曲、應酬交際。
次一等的,便是“茶室”或者叫“幺二堂子”這種,接待對象多為商賈、中產積極,場所帶麻將桌等娛樂設施,是談生意的場合。姑娘不用精通才藝,但需擅長應酬喝酒。
再次一等的,便是“下處”或者“花煙間”這類級彆的場所。客群多是小商販、普通百姓,環境極差,氣味難聞且雜亂,還常發生小偷小摸敲詐勒索的事,至於姑娘基本無才藝可言。
但更多的還是第四等,直接叫“窯子”、“野雞堂子”或者“鹹水妹”,場所多是破舊土屋或簡易棚屋,客群多是纖夫、苦力等底層勞動者。
因此,鄭呼和這種體麵打扮的客人一出來,儼然“抬頭望見北鬥星”,本著一隻羊往死裡薅的原則,立時,站在各家茶室、下處、窯子門前拉客的徐娘、小廝,都一窩蜂地迎了上去。
“先生,您高抬貴步,來我家看看。”
“老爺,您往這邊走。”
“喲,貴客,稀客,看一看瞧一瞧。”
“嗨,貴客臨門,蓬蓽生輝,我們家的小姐,各個臉皮子跳,顧客,裡麵請,您留步啊——”
儘管鄭呼和是一個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資深特工,什麼場麵沒見過,但麵對這一片嘰嘰喳喳的奉承,還是有些招架不住。
“難怪人說溫柔鄉是英雄塚,再意誌堅定的人,一但沉溺於聲色犬馬,流連於這種場合,怕是不出幾天就會身形消瘦、形容枯槁,後果不堪設想!”他冷哼一聲,想起張義交待任務時,神情說不清是嚴肅,還是憂慮,又像隱隱帶著一絲促狹,此刻終於明白了。
這讓鄭呼和有些惱火。
心裡腹誹著,他雙手一背,一副不屑的神情,目不斜視地向最裡端的浣雲閣走去。
這時,浣雲閣的老鴇也聽到動靜走了出來。這位半老徐娘上下打量了一番鄭呼和,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先生請留步!”
鄭呼和站定,斜倪了她一眼,一開口就是江浙滬口音:
“你是這裡的老板娘?”
“算是吧,我們這叫媽媽,咱姓王,街上人都叫我王媽。”
“哦,王媽。你叫我留步,有好有好貨嗎?”
“有,貴客,裡麵請,我帶你瞅瞅去。”
王媽搔首弄姿,扭腰伸了個蘭花指,指了指頭頂燙金牌匾上的“浣雲閣”三字,一臉自信:
“先生,是頭回來吧?您也不打聽打聽,咱們浣雲閣那可是山城數一數二的場子。”說著,她一邊邀請鄭呼和往裡麵走,一邊尖著嗓子喊,“貴客上門,還不招待著。”
話音剛落,立刻有兩個麵白無須的小廝從門後轉了出來,人手一個托盤。
一個上麵放著茶水點心。
一個上麵放著煙槍。
鄭呼和哼了一聲,戲謔說:“常言道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你叫王婆,你的話我更不能信了。瞅就不必了,直接將你們家的頭牌叫出來就好。”
“您是說雪兒姑娘?”王婆遲疑了,“她身子不方便,要不我給您換一個?”
“我就知道你的話不能信,我還是去彆家看看的好。”鄭呼和一臉不屑,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哎喲,貴客,您彆急嘛!”王婆急了,搶先一步拉住鄭呼和,一張塗滿脂粉的臉堆上笑,“雪兒不方便,還有媚兒、春兒嘛。”
“她們也是頭牌?我看你是故意消遣大爺我呢。”鄭呼和冷哼一聲,繃著臉,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王婆每天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因此依舊堆著笑臉,神秘說道:
“雪兒身子不爽利”
鄭呼和打斷她:“陪我喝酒唱曲總可以吧?”
王婆認真上下打量他一番,猶疑著問:“真的隻喝酒聽曲?”
鄭呼和竟然從王婆的眼神中讀到了憐憫同情的意味,瞪著她:“那不然呢?”
“那就好。”王婆訕訕一笑,一邊邀請鄭呼和上樓,一邊炫耀起來,“雪兒可是我們這裡的花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說著,她話鋒一轉,“不過她呢心性太高,一般客人瞧不上眼。”
“是嗎?”
“要讓她喜性起來,就要看先生您的本事了。”王婆攛掇著說,“要麼有身份地位,要麼情投意合,要麼嘛,那就得拿錢砸了。”
鄭呼和抬了抬下巴,不動聲色地從懷裡摸出一根小黃魚,摩挲了兩下,又揣了回去。
王婆頓時喜上眉梢,心說:“果然是個豪客,咱這對招子就沒看走眼過。”她立馬又熱情了幾分,忙不迭在前麵帶路。上了二樓,煙花間的走廊上,隔著四五步就是一間臥房,房間都是珠簾絲垂,隱隱有斷斷續續的琵琶聲傳出。
王婆笑著推開其中一間臥房:“雪兒,有客人來了!”
屋內,昏黃的燈光下坐著一個穿絲綢旗袍的女人,渾身上下散發著胭脂香氣,臉上嬌嫩得仿佛嫩豆腐吹彈可破,正是毛鐘新的相好——柳凝雪。
她看都不看王婆一眼,自顧自打理著自己的琵琶。
鄭呼和掃了一眼,心說果然有幾分姿色,怪不得釣得毛鐘新五迷三道。他心裡冷哼一聲,就要抬腳進去,王婆卻伸手將他攔住:
“先生,你初來乍到,知道價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