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了楊天放，林楓讓龐建軍整理好金陵的大體統計報告，交給五馬山的幕僚團研究，並通知他們準備明天上會。
這些問題似乎和楊天放等人討論更加有用，但凡事都要考慮人的立場問題。
讓楊天放一派的人來出意見，自然不可避免地會提出傾向於他們自己的政策，林楓不希望剛到手的金陵還要受一群非兵團核心成員的舊官僚掣肘。
但實際上這又是一個不得不妥善處理的問題。
管理城市短期內離不開這些人的幫助，但階級帶來的立場問題又必然影響他們對具體事務的判斷，林楓現在要做的是想辦法找到一個平衡點。
但糟糕的是他在這方麵沒有太多的經驗，整個兵團都沒有多少人有這方麵的經驗。
實際上能把這件事做好的，放眼全世界也沒有太多。
最大的難題還是時間，林楓沒有慢慢摸索總結的時間，現實的壓力注定了兵團必須走快速路線，在短期內找到最合適的辦法，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巨大的損失。
最終林楓還是請出了陳守義，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個具有足夠政治智慧，並且對金陵在立場上沒有太大問題的人。
當視頻通訊被建立時，陳守義正在辦公室裡吃晚飯。
大家的時間越來越緊，吃飯已經成為除了睡覺之外難得的休息時間。
“我在北邊的朋友找談過了，他們希望儘快解除內戰的威脅，還民眾一個安寧。”
陳守義沒有寒暄，一開口就談起正事，手裡筷子還在不斷地往碗裡夾菜，說完一句話便端起碗送到嘴邊，筷子扒拉幾下一大口飯菜送進了嘴裡咀嚼。
他現在的吃相並不太符合他的身份，不像一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更像一個常年務工的農村人，在乾活的間隙裡得快速解決肚子然後抓緊時間小睡片刻，細嚼慢咽擠占的都是寶貴的午休時間，所以吃飯隻能比時間富餘的白領要快一些。
“兵團也希望停戰，但是是他們挑起的戰爭，我要舊宮給我滿意賠償。”
“那現在就隻是價碼問題了。”陳守義低頭夾菜頭也不抬，“江右也是一樣的想法，我會好好幫大家敲一筆，你不要親自出麵，談判選一個溫和些的人出來，隻要會一個拖字訣就行，京都現在要急於應對西北的戰事，你隻要表露出有報複的想法就足夠了。還有，不是賠償，是戰略交換，舊宮不可能承認自己戰敗。”
林楓接受了陳守義的意見，兩人迅速達成一致，主要是林楓沒指望在談判桌上要到什麼好處，最重要的還是陣線上的壓力要給足。
“找我是想談金陵的事嗎？”
“金陵的情況必須改變，要順應兵團的節奏來走，楊天放今天找我聊了一會兒，他想為自己的人爭取利益和位置，我希望先聽聽你的意見。”
陳守義抬頭看向林楓，“你是怕兵團在受災區實行的政策放到金陵會水土不服，但是又怕貿然改變兵團的根本策略而動搖兵團在南方的基本盤是嗎？”
“沒錯，如果強行拉平兩地的差距，金陵人一定會反抗，也不適合兵團的發展。如果維持現狀，南邊的人會不滿，兵團的綱領也會被動搖。”
到底是身居高位執政多年的老辣人物，一句話就講出了林楓現在的擔憂。
舉個簡單的例子，就像是要飯的窮鬼進了城，現在窮鬼要和有錢人做兄弟了，這裡頭麻煩多著呢。
彆看現在金陵的民眾在歡呼雀躍，那全是因為林楓灑了錢，等到後麵就不好說了。
就像男女戀愛，最初的那幾天總是最甜蜜的，日子一長雞毛蒜皮的問題才會暴露出來。
林楓需要窮鬼，也需要有錢人，兩個都不能隨便放棄，如何把存在階級矛盾的人融合起來就是最棘手的問題。
陳守義放下筷子停下進食的動作，目光低垂沉吟了一會兒，拿起香煙點上後緩緩說道：“自古以來一切社會矛盾說穿了就是階級矛盾，是分配的問題，窮儘幾千年都沒有找到完美的手段來解決。我嘗試過借戰爭的影響裹挾京都推動改革，但結果你也知道，即使局勢糟糕到這種程度了依舊是阻力重重，這件事我自認能力不足，不過雖然沒有成功的經驗，但還是有不少失敗的教訓可以給你參考的。”
林楓知道陳守義是在謙虛，如果連陳守義這樣的人都要說“能力不足”，那世上就沒幾個有本事的人了。
不過這也側麵印證了某些事的難度，和平時期想要完成一場觸動千萬人利益的變革簡直就是難如登天，而天災的出現讓陳守義看到了機會，發動火種計劃並順勢推動改革。
不，不該說是機會，這種口吻仿佛是在說天災是機遇，應該說天災給了他一個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吧。
天災和戰爭就是最大的外力，直接觸動了原有的政治體係，給了陳守義放手施為的機會，也側麵推動了食利階級讓渡利益。
但即使是這樣，他的火種計劃也僅僅隻完成了一半。
在火種計劃的推動下，大夏像是注滿了燃料的戰車，在漫天大雪中橫衝直撞，碾碎了一座又一座障礙，最鼎盛的時候甚至給了人們一種能壓倒一切的信心。
可到了內部改革的時候立刻像是迎麵撞上了一座巍峨的山嶽，無往不利的戰車被迫停下，在啞火與繞路中做著艱難的抉擇。
究其根源，再堅硬、再宏偉的戰車都是由人來駕馭，人性的本質又注定存有缺陷！
陳守義吐出一口濃煙，不疾不徐的說道：“切記一點，永遠要握住暴力機關的支持，永遠不要讓軍人對你喪失信任，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不肯離開軍隊體係的原因，耍賴皮我都要賴一個副總參的名頭背著。你不能動軍隊的利益，但也不能讓他們吃得太飽，冬天吃飽了的人是不想出門的。”
林楓點了點頭，這一點他無比認可，從五馬山開始，他手下永遠是扛槍的人先吃第一塊肉。
雖然這種類似於軍閥政權的結構在很多時候限製了五馬山的發展，但它卻時刻保證了五馬山能在亂世裡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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