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邃的殿堂,古老的圖騰柱,刺鼻的血腥氣撲麵而來。耳畔回蕩著黏膩的蠕動聲,細細分辨,竟似腸胃翻攪;又隱隱夾雜著低沉的心跳聲。
仿佛此處並非神殿,而是某種不可言說的巨獸腹腔。
龐大的老龜匍匐在地,千百條蛇蟒蜷曲身軀,微微戰栗。
一道沉重、蠻荒、仿佛自世界初開便存在的聲音,在眾人靈魂深處轟然回蕩:
「狼,食熊。」
語法生澀古拙,詞彙與如今的比蒙語相去甚遠。
伊索微微一怔,愕然抬首:“巴固……?”
他並非懷疑神明的宣告,作為神眷,巴固的生死理當第一時間被神感知。
令老龜錯愕的是,巴固雖非超凡,但接受了賜福的他也是算的上s級的翹楚,怎麼會如此輕易地就被芬裡爾給乾掉?
那頭小狼崽若真有這能耐,半年前的狼族也不至於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擊潰。
莫非是他成就超凡了?又或者……
那張白發赤目、犄角王冠的淩厲麵容驀然躍入伊索的腦海。
老龜的瞳孔輕輕一縮,斟酌開口:
“稟我主——當今勇者興許插手了此事。”
殿堂一瞬寂然。連那若有若無的腸鳴聲也仿佛凝滯下來。
隨後,古老的聲音再次憑空轟響:
「狼噬信仰。吾力衰減。伊索……殺狼。速去殺狼。」
老龜的眼角微微一跳,語聲恭謹:
“遵命,我主。”
頓了頓,他又謹慎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探詢:
“我主……您此前所言的援軍,是否……尚能抵達?”
近期伊索對狼群的肆虐按兵不動,並非無能為力,而是一直在等待那所謂的“援軍”。
他並不在意芬裡爾,即便巴格斯再世,他也有信心將這父子倆一同擒下。
伊索大薩滿真正忌憚的,是在狼崽子背後撐開的,那一襲遮天蔽日的黑袍。
「援手未至。先殺狼。殺狼!」
蠻荒之聲略顯急促。
老龜沉默下來,少見地未立刻應聲。
所謂的“援手”他雖不知其正體,卻知曉大致的情況。
此前伏爾泰的弱點,正是這個“援手”所提供的。
而據其所言,此番更會派來“援軍”,以助聖殿抵禦勇者的報複……
許久,他才低聲啟口,語氣艱澀:
“我主,您是否……”
話到舌尖,生生噎住。
“被欺騙了”這四個字終究是卡在喉頭。
如今想來,那大抵是神血聖殿這千百年來,走出的最致命的一步錯棋。
為了壓製桀驁不馴的狼群,將伏爾泰的弱點告知巴格斯。
若是他敗下陣來,便能借刀殺人地除掉這不聽話的頭狼;
若他僥幸得勝,神血聖殿就能順理成章的回收伏爾泰的屍身,獸神或許就能憑此獲得不沉的力量。
一舉兩得,不見半點弊處,沒理由不去做——至少,當時看起來是這樣的。
彼時,沒人知曉那位黑袍宰相竟然就是當今勇者!
這看似無關痛癢的一子落下,就仿佛捅了馬蜂窩一般,此後的兩年,給比蒙與聖殿引來了無休無止的麻煩。
伏爾泰的死,就好像一個開關,自從這位“不沉將軍”倒下後,平靜了五百年的奇蘭大陸好似被潑了盆熱油滾燙沸騰!
當巴格斯連同十萬聯軍葬身赤土時,伊索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令他脊背生寒的事實——
這場鬨劇裡,神血聖殿究竟得到了什麼?
伏爾泰的遺體被吞食,獸神卻未曾得到“不沉”的力量。反而直接招致狼王身死,國力傾頹,到了如今甚至連神血聖殿本身都走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我們到底得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
隻有一條,怒火焚燒到根本就不知該如何去應對的狂龍。
——被騙了。
毫無疑問。
比蒙聯邦、神血聖殿,乃至偉大的獸神本人,全都淪為了那個“援手”的棋子。
當真是……
好卑劣的用心!
好歹毒的手段!
伊索滿口鬆動的牙齒緊咬,早已古井無波的心性,此刻也湧起無處宣泄的憤怒。
可最終,他沒有再向神明諫言,隻是謙卑地低下頭:
“遵命,我主凱撒。”
神明所為,必有祂的深意。
自己身為神仆,隻需聽命行事。
從河邊擱淺瀕死的一隻小水龜,到今日神血大薩滿的尊位,漫漫萬年的歲月,皆是順從。
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伊索龐大的龜軀緩緩起身,領著一眾蛇人祭司,緩緩退出殿堂。
「伊索……」
那古老的聲音卻再度響起,微微顫抖:
「要回來啊……」
老龜身形一震,攥緊三叉杖,低聲回應:
“是……我主。”
…………
…………
深夜,金獅堡。
淩晨一點,大殿燈火通明,文武百官齊聚王座之間,一個個滿臉倦色。
有人剛剛批完一日的政務正準備就寢,有人甚至早已入夢被硬生生拽來。此刻,無論心裡如何抱怨,皆戰戰兢兢立於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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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王端坐王座,臉色森寒。碧藍的眸子燃著怒火,逐一掃過群臣,最終從鼻腔裡悶聲迸出一記雷霆般的——
“哼!”
大殿內鴉雀無聲。
群臣心頭齊齊一緊,餘光偷偷瞄向王座左側的攝政王殿下。隻見他神色平靜,無喜無悲。百官頓時心領神會,紛紛低眉順眼,屏聲斂氣,不敢多言。
所謂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像當今陛下這樣喜怒無常的獅子,更是格外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