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則無魚，這確實是個道理，但楊元奇這個理論是說服不了雲老鴇這類人，她們層深受其苦。
楊元奇想了想說：“雲妹子，你應該是當年和我那芳菲弟妹一起從其他地方來到顔樓，先不說顔樓，要是沒有青樓妓院，你覺得自己最大的可能是什麼？！你不急著回答，因為你覺得很多可能，比如一個家族做女婢，比如農家做人婦，等等。確實會有很多，但一切都基於你是成年姑娘。一個不通事的小女娃，有多少人能養得起？願意養大？！有錢養個男孩一定比女孩將來用處大。藝伎也好，娼妓也罷，這是一條生存的路，甚至這條路的人更願意養女娃。比如現在的你，菲樓肯定願意養一個女娃長大。”
楊元奇道：“清風寨對適齡孩子有學籍要求也有筆支出，就算如此，學司也有八歲的說法，何況到十四歲離開，清風寨學司也承擔不了所有的開銷，很多銀子也是各家孩子入學會有捐贈，不過是學司不做硬性要求。這裡還有一點，鹽定路戶籍。這不是學司無情，而是整個清風寨都撐不起偌大的口子。”
楊元奇說：“這還隻是女娃，很多孤寡小婦人呢楊家隻對軍中遺孀有義務）。現在來鹽定路流民甚多，她們怎麼活著？勾欄怎麼都給了她們一條活路。很多人也做不來藝伎，這個需要從小培養）”
雲老鴇道：“這話放在其他地方都可以，放在清寨不行。大少，我在顔樓多有見識，楊家是有規劃把這裡建設成樂土的。”
楊元奇哈哈的說：“你有這一言，我聽得舒心。這裡不禁青樓妓院，也不會廢除樂籍，但清風寨對開設青樓和妓院是有要求的，治理司卡的不嚴，不是因為其他，而是既然有人想開，那就是他有人手。青樓出身的你應該知道青樓最重的是裡麵的人。那這就是市場還在，或者可以說，不過清風寨政策到了哪裡，這個市場存在的。你知道嗎？治理司在批準一家青樓開設前時間會拉得比其他行業久，是因為治理司得把事情丟給治安司，查詢裡麵是否有不法的人口交易，正常的樂籍交易是允許的，卻絕對不能有逼良為娼。實際，包括你這個青樓，每年都會有治安司的人查證此事。”
楊元奇說到這裡幽幽一歎：“至於這個行業？！或許隻有某一天所有人都能安居樂業，它才沒了存在的意義。”
雲老鴇聽完也是一聲歎：“楊家在這裡被人當成神仙，終究有神仙也做不成的事啊。”
楊元奇回：“那是因為楊家就不是神仙啊！”
雲老鴇細細思量也知道這事的無奈，隻是當這個大少親口說出辦不到，她多少都有遺憾。實際，她知道她的夫君問的不是藝伎，而是更多的嘗儘人間冷暖的娼妓。藝伎在清風寨都能算一個上好的職業，收入遠超一個平民種田，沒有人敢在這裡用強，她們不過等待一個良人，出閣拿掉自己的樂籍。
樓下一個丫頭上來，說匠司曲婷尋雲老鴇來了。
楊元奇一聽：“叫她上來就是。”
曲婷進來時候一看竟然是這位爺在，笑著打發了彈琴的藝伎出去，說道：“雲老鴇這嫁人了自己倒謹慎，陪著大少吃茶竟然還弄個外人。感情你還擔心大少弄你啊。”顔樓出來的人，說起話還真是葷素不禁，楊元奇還最是喜歡如此。
楊元奇這時候才發現剛才這個彈琴的似乎就是坐在旁邊，她是在調琴音壓根就沒來一曲。
楊元奇這下怒了，這是忽悠他啊“今天銀子不給了！”
雲老鴇捂嘴：“能請客大少我求之不得呢。”
曲婷過來談的是公事，卻為私情，要不她直接就把人喊去匠司了。
曲婷說道：“給你那夫君說說，讓他不要急著把借貸還了。”這是匠人第一次借貸，效果是好，緩了過來又急著把銀子還錢莊，這哪是表率啊。
雲老鴇聽了說：“晚間回去我和他好好聊聊，不還也行，實在不成用在其他地方，不過暫時他不打算擴大生產了，這我是知道的。”
曲婷疑惑的問：“怎麼又不擴大了？”
雲老鴇道：“他師父何先生想他回匠司，有這個經曆，先生覺得把他弄回去專管這事，讓其他匠人也走出這一步。他自己不是很想，不過我和何先生一個意見，他就有點猶豫。”好吧，這事得認，自己開作坊賺的可比楊家薪水多得多。這裡還有一個緣故，匠人的地位，在清風寨這不是問題，放在整個大宋還是底層，那不如多賺銀子。
曲婷指了指雲老鴇：“你那個相公真是好命，怎麼找上你的。”在曲婷看來，楊家的職位遠比其他重要，至於身份，鹽定路一定得是楊家的，不出鹽定路就好。再說……好吧……這事也就想想！
雲老鴇說：“他待我極好！”
曲婷道：“去去，拿點酒來。”
雲老鴇趕緊吩咐人。
楊元奇卻是想到另外一件事說道：“曲婷，回頭你找下學司。六歲以前進入清風寨的樂籍，九歲可由各家青樓報過來入學堂三年，回到青樓22歲必須約滿，至於後續她的去處他們可以協商，但此約隻到22歲。”不是每個青樓都是三年五年期的合約，哪怕這個清風寨，樂籍就是樂籍，朝廷所謂對它的保護其實就是限製。
曲婷和雲老鴇起身致謝，她們早已脫籍，但來路在哪裡她們懂。
……
幾十年後，當李師師成為華夏最後那個樂籍，曆史追溯廢除樂籍的源頭，不是顔樓，而是源於清風寨這一項政策，這才是楊家第一次嘗試開出口子。關於樂籍的廢黜，曆經三十年，曆史都概歎那個家族對此等大事的耐性和堅持。曆史更是蓋棺定論的說，當年那個人說廢黜樂籍不過是第一步，因為風月這個行業最後都存在，不過那個時候少了裡麵的不平事。至於樂籍這個低賤的戶籍，當李師師說出“我就是最後那個樂籍”，無人再敢有此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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