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疑自己的一生。
恐懼自己一生勞碌卻最終歸於虛無。
這看似是個荒誕的問題，卻也是真真正正，困擾了顧修整個晚年的問題。
細細想來。
明明這一生，其實也算是波瀾壯闊了，可到了最後，卻什麼都未曾留下，一切努力最後都成了泡影。
弟子沒了，宗門成為了傀儡，甚至就連自己，雖然靠著實力倒也不至於辱沒身份，卻也終究受人所製。
忙忙碌碌的一生。
到頭來卻像是在走一個早已經既定好的劇本。
甚至伴隨著年齡不斷增長，前路依舊未曾看破，他的恐懼也在加深，甚至開始質疑。
自己當年，是不是不應該去為了那三擔白麵踏入修行？
自己當年，在測出中下資質之後，是不是應該像同輩那些外門弟子，安安穩穩，平平靜靜的渡過一生？
還有，當年自己是不是不應該肩負起宗主之位，去費儘心機做那些注定要滅亡的事？
這種恐懼在不斷加深。
以至於。
晚年的顧修，鬱鬱寡歡，特彆是在藥石之力漸漸對他的狀況都沒什麼用的時候。
顧修心中。
甚至開始向往死亡，向往自己死了之後，一切就此結束。
可……
向往終究隻是向往。
真到了生死當前那一刻，對死亡的恐懼卻也難免升騰而起，不過這倒並非最讓顧修恐懼的，真正恐懼的還是在於，若是自己就這麼無聲無息死了，或許自己這一生，怕是真的毫無意義了。
隻是。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一天天衰老，一天天耗損完一切壽元，最終徹底死亡的時候，一名高高在上，甚至本不應該出現在清風門的至尊突然到來。
原來清風門背後的宗門被這位至尊滅了。
而對方此來。
是來抹除一切後患的，哪怕清風門本身就隻屬於傀儡一般的附庸，但在這位至尊眼中。
清風門，同樣也算後患，應當就此從世間抹除。
顧修早已傷病加身，本源虧空，最終的結果顯而易見。
他敗了。
敗給了那位高高在上，渾身上下爆發神光好似人間行走的烈日一般的強大至尊，甚至他躺在地上，破碎的內臟不斷往外吐的時候，他依舊未曾看清楚對方的麵容。
“你很害怕？”對方開口，聲音冷淡，猶如金戈。
顧修咬牙，努力讓憤怒壓住自己的害怕。
隻是可惜。
他的偽裝，在這位強敵麵前根本無所遁形，對方踏前一步，來到顧修身前站立，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害怕就對了。”
“你應該害怕，應該恐懼。”
“畢竟……”
“你這一生，都在恐懼，不是嗎？”
這話一出，顧修瞳孔驟然收縮，不光是因為他聽到對方說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還因為他依稀看清楚了，此刻站在自己身前的至尊到底是何麵容。
那是自己！
年輕時候的自己！
或者說，這世上的另外一個自己！
“看出來了？”對方微微一笑：“隻是可惜，看出來什麼也沒什麼用了，畢竟你早已經被我徹底掌控了。”
“說起來，你這一生可真夠窩囊的。”
“少年時害怕平庸，青年時害怕辜負，中年時害怕失去，晚年又害怕毫無意義。”
“我倒是沒想到。”
“你連那龍潭虎穴都不懼，連死亡毀滅都不曾害怕，竟然會害怕這尋常的凡人四懼。”
“要我怎麼說你好呢？”
麵對這好似奚落一般的話語，顧修陷入了沉默。
是啊。
這不過隻是尋常的凡人四懼，修士雖然也會為其所困，但大多數修士，稍稍道心堅定一些的，其實很少會受到這些影響，可偏偏他卻像個凡人一樣，不光受其影響，甚至還受其所累。
他不甘心，不願接受這個現實，想要掙紮著站起身來，證明自己不怕。
隻是……
他做不到。
虧空的本源，重傷的身體，以及那一層層好似蛛網一般將他牢牢圍困在其內的恐懼，都將他死死按在地上，讓他無法掙紮，無法擺脫。
倒是眼前高高在上的那位至尊，此刻眼中忍不住升起幾分疑惑：
“你似乎還沒恢複記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