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還不去乾活？
再不管的話，地裡都長蟲子了..
房門外突如其來的呼喊聲將躺在炕席角落瑟瑟發抖的漢子自沉睡中喚醒，讓他因長期營養不良導致麵黃肌瘦的臉頰上湧現出一抹茫然和煩躁。
約莫幾個呼吸之後，徹底清醒的漢子咬著牙，強忍肚中傳來的饑餓，撫著幾乎搖搖欲墜的土牆起身，躡手躡腳的行至角落處，從堆積的稻草中摸出一塊已是有些發冷生硬的菜餅。
咕嚕。
儘管手中的菜餅已是沒有半點食物應有的，但兩日未曾進食的漢子仍是不可避免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並在經過短暫的掙紮後，就著水桶裡的涼水，將這塊菜餅吞咽入腹。
朱二，去不去乾活？
出事了？
許是遲遲得不到回應，木屋外再度傳來了急切而狐疑的呼喊聲，同時還伴隨著淩亂的腳步聲，似是有人想要進屋觀瞧。
最為難熬的凜冬雖然結束了，但糧食短缺的問題卻遲遲沒有解決，村子裡這段時間已是陸續有好幾個兒時同伴因食不果腹被活生生餓死在家中了。
我正出恭呐，聽聞屋外的動靜，正在囫圇吞咽菜餅的朱二內心竟生出了一絲做賊心虛的感覺，趕忙扯著嗓子朝外間喊了一句，並不忘補充了一句都說了多少次，我叫朱肅欽，彆亂喊！
雖然早在幾年前，他便過上了食不果腹的生活，但他爹卻是正兒八經的，年輕時還能從官府領到俸祿呐。
那時候，他們家的日子雖然不敢說與村中的地主老爺們相比，但也是首屈一指的。
不過隨著他那老爹撒手人寰，他們家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而他也為了活命，早早和自己的大哥分了家。
聽聞兒時玩伴還在堅強的苟延殘喘，屋外的幾名村民便是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並扛起的農具，腳步虛浮的往自家田地而去，路上不約而同的談論起。
聽他們的長輩說，這家裡當年還真是大明朝的宗室，而且還有個奉國中尉的爵位，每年多多少少都能夠從官府手中領到些錢糧，可謂是旱澇保收。
也正因如此，那方才不像他們這些人，隻能擁有些諸如,等諢名，而是正兒八經的取了個朱肅欽的大名。
據隔壁村的私塾先生說，這朱肅欽和他兄長及他老爹的名字正好符合大明宗室的排字順序，而且還是隸屬於周王一脈，算是這大明朝最為悠久的一支宗室。
...
...
對於同村百姓們的，正躲在屋中吞咽菜餅的朱肅欽自是不會知曉，不過即便是聽見了，也不會將其放在心上，畢竟這殘酷的現實，早就粉碎了他的美夢。
當年他的祖父便是因為河南開封周王一脈的宗室人口過於膨脹，官府實在難以負擔這連年增長的宗室俸祿，繼而與其餘幾名不甘心坐以待斃的宗室離開了河南，一路走走闖闖，並最終在這永平府的灤州定居。
彼時他的父親已經出生，故此也在父死子繼之後順利的繼承了奉國中尉的爵位，算是過上了幾年好日子。
但是等到他和兄長躊躇滿誌，也準備按照父死子繼的規矩，繼承爵位的時候，卻被官府無情的告知，他們的名字壓根就沒有被開封周王府記載於宗室玉碟之上，自然也就無法享受的待遇。
換句話說，他們除了擁有一個輪序符合周王府排序的名字之外，與大明的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
咕咕咕。
一塊菜餅下肚之後，朱肅欽的肚中仍是不住的叫喚，這塊凍得發硬的餅子沒有為他提供一絲飽腹感。
哎。
這都是啥日子啊，這要是放在正德年間，哪怕他是最低等的奉國中尉，也能每年按時領到足足一百石的粟米和一百貫寶鈔，即便是嘉靖年間出台了宗室條例，俸祿再度減半之後，也有五十石粟米呐！
光是隨便想想，他都覺得幸福！
咕咕咕。
不合時宜的叫喚聲將朱肅欽的思緒猛然拉了回來，讓其憔悴的臉頰上出現一抹愁苦，餘光也隨之望向角落處的農具。
作為昔日的，他那死去的老爹雖然未能給他和大哥留下存身立命的爵位，但也攢下了幾畝薄田以及相對氣派的堂屋。
要不要去伺候那幾畝薄田呢？
一時間，朱肅欽有些進退兩難，他本來就不是伺候莊稼的好手，近兩年天氣又反複無常，他在繳納了官府的賦稅之後，餘下的糧食根本不足以讓他撐到第二年春天。
如若不是老爹臨死前留下了幾兩銀子，他早就餓死在家中了，豈能苟延殘喘至今？
不行，地裡今天是不能去了，還是得想些彆的法子。
算了，去石佛莊碰碰運氣吧..
自言自語的歎了口氣之後，朱肅欽便掖了掖身上有些漏風的破襖，準備與附近的石佛莊裡去混點吃的，或者找些力所能及的活乾。
這石佛莊原來的名字已經無從考究，無非也就是劉家莊王家莊等名字，但自從那白蓮教主王森由薊鎮移居灤州，並將其隱居的村莊作為白蓮教教都，大肆推崇佛教並營建佛像之後，這莊子便得名為石佛莊。
雖然王森早在萬曆末年便因出賣被官府擒殺，其得意弟子徐鴻儒也在天啟二年因犯上作亂而兵敗身亡，但這石佛莊卻一直香火鼎盛，時不時便有那信仰佛教的信徒慕名而來。
尤其是最近幾個月，石佛莊更是人來人往，還冒出了一個叫做王好賢的員外，時不時便會給村裡的窮人分些糧食。
據某些小道消息，這王好賢便是昔日白蓮教主王森之子。
不過因為這個話題實在過於敏感，哪怕是向來喜歡嚼舌根的村民們卻也無人敢在明麵上討論這個話題，即便是真有知曉那內情之人，也是守口如瓶，以免禍從口出。
朱肅欽對王好賢的身世不感興趣，他之所以想要去石佛莊碰碰運氣，便是因為聽說那莊子裡的人最近似乎在招攬力工，而且對姓朱的人還會另眼相看。
他剛剛吃的那塊菜餅，便是上次搬完東西之後，因為姓朱而得到的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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