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母後總說我像父皇,可父皇從不會讓您掉眼淚。
“依兒……開門……快開門,發生了何事?”
雕花木門被叩響的瞬間,慕雲依的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她望著麵前眉目如畫的慕寒師尊,又看向緊閉的門扉,喉嚨發緊:\"兩個師尊......不不不......門外那個不是......對嗎?\"
“嗯……也不對……”
清冷的氣息裹挾著冰棱掠過耳畔,慕寒戰神抬手間,結界如破碎的琉璃簌簌消散。
吱呀聲中,蕭慕寒踏入門內,月光在兩人交疊的身影上鍍了層銀邊。慕雲依屏住呼吸——同樣的玄色廣袖,同樣冷白的下頜線,唯有眉眼間流轉的溫度截然不同。蕭慕寒眸中藏著人間煙火,而她的師尊眸底凝著萬年霜雪。
\"他……不過是本座散在人界的一縷魂魄。\"慕寒戰神抬手結印,霜白的靈力如霧靄漫過兩人周身,\"守護著我們的阿戰,直至他登基為帝。\"話音未落,兩道身影在流光中漸漸重疊,最後化作一個負手而立的清冷身影。
“其實……我們是同一人……”
“哦!原來是這樣……”
慕雲依望著空無一人的門檻,耳畔還回蕩著餘音。她忽然想起月下老人說過的話:神仙的一縷殘魂,便能在人間掀起驚濤駭浪。而此刻,這縷承載著歲月與牽掛的魂魄,正安靜地消融在她最熟悉的師尊身上,如同雪落長河,了無痕跡。
“難怪他會對我這麼好……原來是因為我的臉吧!”
暮春的日光斜斜漏進雕花窗欞,慕雲依拖著鮫綃裙擺漫步在水雲間,金線繡著的並蒂蓮在青石路上投下細碎暗影。青衣捧著鎏金手爐亦步亦趨,青竹則時不時抬手替她拂開垂落的紫藤花枝。
繞過九曲回廊,漫天花雨驟然停歇。一道流光閃過,眼前豁然開朗——氤氳霧氣中,靈泉翻湧如碎玉,千株曼珠沙華在霧靄裡若隱若現。飛鳶正淩空舞劍,劍光劈開的氣浪驚起棲息在珊瑚樹上的彩翼蝶,數十道身影自波光粼粼的湖麵破水而出,竟是形態各異的小妖。
\"女王大人!\"清亮的歡呼驚散晨霧。手持玉笛的狐妖率先撲來,毛茸茸的大尾巴掃過慕雲依的手腕,\"您可算回來了!這月的靈果都攢了三筐,就等著您來嘗鮮!\"化作人形的錦鯉精舉著水草編成的花環,踮腳要往她發間戴,\"上次教我們的化形訣,已經有人能維持半炷香了!\"
慕雲依被圍在中央,發間不知何時落了片嫣紅花瓣。她望著這些眼睛亮晶晶的小妖,耳尖發燙——原來在這仙府深處,還有這樣一群將她視作依靠的生靈。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她忽然覺得,這滿院灼灼華光,竟比九天之上的雲霞還要璀璨幾分。
暮色漫過青瓦時,慕雲依倚著雕花欄杆,指尖輕點水麵蕩開漣漪。三隻紅尾小狐妖擠在她膝頭,毛茸茸的尾巴纏上她的手腕,其中最活潑的那隻正舉著野莓往她嘴邊遞:“雲姐姐嘗嘗,後山新熟的!”
“小饞貓,又偷溜出去了?”她笑著接過來,清甜的果香在齒間散開。月光爬上她的發梢,將耳後那枚雲紋胎記照得發亮——與真正的雲可依如出一轍。不遠處樹洞裡探出狸花貓妖的腦袋,抖著胡須抱怨:“說好今天教我們畫符的!”
歡笑聲裹著夜風掠過荷塘,驚起一灘白鷺。慕雲依望著水麵倒影,恍惚間竟與記憶裡雲可依的模樣重疊。那些小妖們仰望著她的目光,曾幾何時也是這般投向雲可依。她們會在她生辰時漫山遍野采花,會在她受傷時守在洞口三天三夜,更會在她難過時變出最拿手的糕點哄她開心。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慕雲依彆過臉。她記得自己在暗巷裡偷食餿飯的日子,記得被修士追捕時跌進冰湖的刺骨,更記得在破廟裡高燒三日卻無人遞來一碗水的絕望。而雲可依,那個被天地偏愛的天之驕女,連隕落時都有千萬人為她落淚。
“姐姐在想什麼?”小狐妖忽然用溫熱的鼻尖蹭她臉頰。慕雲依垂眸,將所有情緒揉碎成溫柔笑意:“在想,該教你們新的法術了。”水麵倒映著她揚起的嘴角,卻映不出眼底翻湧的暗潮——若能永遠做這水雲間的雲可依,被這些熾熱的目光包圍,又何嘗不是一種圓滿?
雕花木門吱呀輕響,慕雲依指尖撫過冰涼的銅環,門內檀木香混著舊時光的氣息撲麵而來。當她抬眼望見牆上懸掛的畫卷時,呼吸驟然停滯——蕭慕寒玄甲銀冠,眸中冷冽化作繞指柔,而雲可依倚在他身側,廣袖流仙裙上的銀絲繡著並蒂蓮,兩人執手相望的神態,竟比她臨摹過千遍的春宮圖還要動人。
畫卷邊角垂落的流蘇隨著穿堂風輕晃,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陰影。慕雲依踉蹌著扶住桌案,硯台裡乾涸的墨漬突然刺痛雙眼——那是雲可依最愛的螺子黛,如今卻像凝固的血痂。她伸手觸碰畫中雲可依的笑顏,指尖剛觸及絹布便如被火灼般縮回,指甲在畫像上刮出刺耳聲響。
“明明都是一樣的臉......”她對著畫像喃喃自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為什麼……好羨慕你……甚至有些嫉妒……”
腦海中突然閃現斷斷續續的畫麵……
記憶如潮水翻湧,蕭慕寒教雲可依練劍時的耐心,替她擋下雷劫時的決絕,還有慕雲依被丟下誅仙台自生自滅的無數個日夜。妒火與不甘在胸腔裡沸騰,眼前突然泛起猩紅,雙腿一軟重重跪倒在地。
“娘娘!”推門而入的青衣驚呼一聲,隻見慕雲依癱倒在畫卷下,唇角溢出絲絲鮮血,蒼白的麵容與牆上明豔的畫像形成刺目對比。青竹立刻上前探她脈搏,冰涼的指尖觸到她額間滾燙的溫度:“快傳太醫!”
“我沒事……”
兩個侍女慌亂將人抱起時,慕雲依腕間鎖魂鏈滑落,在青磚上撞出清脆聲響。
那抹晃動的銀光裡,她仿佛又看見蕭慕寒為雲可依戴上定情玉佩的模樣,終於在劇痛與窒息中徹底陷入黑暗。而此刻,遠處宮殿的金鈴被風吹響,驚起滿院白鴿,卻無人知曉這場愛恨交織的癡夢裡,藏著多少未說出口的執念。
暮春的雨絲斜斜掠過窗欞,將青竹的影子洇成墨色水痕。慕雲依握著茶盞的指尖微微發白,茶湯在盞中漾起細碎漣漪,恍若她此刻翻湧的心潮。
“說說……雲可依……嗯嗯……是我和皇上的愛情故事,我想聽聽……”
“什麼?娘娘忘了您和皇上的往事了嗎?”
“有些記不清了……你們說來聽聽……我想聽……”
“好……”
青衣和青竹的聲音混著雨聲,在空蕩蕩的寢殿裡回蕩,像是從遙遠時空飄來的囈語。
\"娘娘,那年上元夜,陛下硬是讓宮人在宮牆上掛滿千盞蓮花燈,隻為博皇後娘娘一笑。\"青竹說話時眼波流轉,\"皇後娘娘生辰那日,陛下親手畫了整整三十幅畫像,說要留住娘娘每個模樣......\"
話音未落,慕雲依手中的茶盞突然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她卻渾然不覺,隻怔怔望著窗外交纏的雨線。
“娘娘……你怎麼了?”
“沒什麼……你繼續……”
那些關於雲可依的傳說,從前隻當是坊間戲文裡的故事,此刻卻化作鋒利的銀針,紮得心口生疼。
“原來……他們那麼相愛……”
慕雲依下意識撫上自己素淨的裙擺,想起今早梳妝時銅鏡裡蒼白的麵容。
“雲可依能得到天下最尊貴之人的偏愛?那些盛極一時的恩寵,那些傾儘天下的浪漫,為何現在的我……會有一絲絲羨慕……不……非常羨慕……?”
\"唉......我一定要找到她……讓他們破鏡重圓……\"
慕雲依喃喃低語,聲音被雨聲吞沒。若自己是雲可依,是否也能被捧在掌心,無需謹小慎微地活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的暗紋,仿佛這樣就能觸摸到那遙不可及的溫柔。
“娘娘?娘娘?”
“嗯?怎麼了?”
“沒什麼……”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響,恰似她心底無聲的歎息。
翌日……
暮春的雨絲輕叩窗欞,慕雲依躺在軟榻上,麵色蒼白如紙,呼吸似遊絲般微弱。慕寒戰神單膝跪地,玄色長袍垂落在地,掌心泛著柔和的金光,小心翼翼地將靈力注入她體內。
“雲依……快醒過來……”
靈力遊走間,他突然察覺到一絲異樣——那些被封印的記憶碎片,竟如暗潮湧動,在她識海中泛起細微漣漪。他的呼吸陡然急促,琥珀色的眼眸中閃過驚喜,千年的冷硬在這一刻悄然瓦解。
“你的記憶……慢慢恢複了嗎?”
凝視著她熟睡的麵容,慕寒戰神的喉結動了動。顫抖的手指緩緩抬起,想要觸碰她蒼白的臉頰,卻在距離肌膚半寸處驟然僵住。
他想起曾經的種種,想起她倔強的眼神,想起那些被錯過的歲月,心中滿是懊悔與憐惜。
“你會恨我嗎?”
就在這時,慕雲依的睫毛輕輕顫動,緩緩睜開雙眼。朦朧的視線中,她看到了那個戴著龍紋麵具的身影,看到他懸在半空的手,看到他眼中從未有過的溫柔。兩人目光相撞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唯有窗外的雨聲,在寂靜中敲打出細密的節奏。
“師尊……你怎麼戴麵具?”
“怕……嚇到你……”
“我不怕……師尊……”
“我怕……你不是害怕我臉上的神龍印……”
慕寒戰神如觸電般收回手,猛地站起身,背過身去。可他泛紅的耳尖,還有微微發顫的指尖,早已將內心的慌亂暴露無遺。而榻上的慕雲依,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泛起莫名的酸澀,分不清是感動,還是那糾纏已久的愛恨。
“師尊……你……怎麼了?”
暮春的雨絲斜斜掠過水雲間的飛簷,慕雲依攥著破碎的衣角,望著眼前那道玄色身影。龍紋麵具泛著冷光,唯有麵具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仍帶著記憶裡熟悉的溫度。
\"雲依……這裡靈氣充裕,適合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