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我會離開他，永遠不再出現在他麵前。
天牢深處，石壁上滲著濕漉漉的寒氣，鐵欄杆後，假太子妃被粗重的麻繩五花大綁在刑架上，發絲淩亂地貼在汗濕的臉頰上，原本精致的衣衫早已被磨得破爛。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蕭慕寒一身玄色錦袍，緩步走至牢中，身後跟著蒙著麵紗的雲可依。
蕭慕寒不緊不慢地在早已備好的巨大太師椅上坐下，接過影衛遞來的清茶，杯蓋輕磕杯沿，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牢裡格外刺耳。
“你是誰？”
蕭慕寒抬眼，目光如冰刃般落在假太子妃身上，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
“為何要給父皇下毒？老實交代，還能留你一具全屍。”
假太子妃梗著脖子，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卻依舊強撐著喊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攝政王！我沒有給皇上下毒，你休要誣陷忠良之後！”
蕭慕寒輕笑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他將茶杯放在手邊的小幾上，淡淡道：“看來“太子妃”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側頭看向一旁的影衛，“影一，把大刑給她過一遍，再問。”
“是！”
影一應聲上前，手中握著一條浸過濃鹽水的鞭子，鞭身泛著暗沉的光。隻聽“啪”的一聲脆響，鞭子狠狠抽在假太子妃身上，瞬間留下一道紅腫的血痕，鹽水滲入皮肉，疼得她猛地一顫，悶哼出聲。
她本就中過流沙毒，身子虛弱，不過數鞭便已臉色慘白，氣息漸弱，眼看就要昏厥過去。
這時，影二上前，捏開她的嘴，強行喂下一顆護住內臟的丹藥。緊接著，影一換了條燒得通紅的火鞭，鞭身帶著灼熱的氣浪，再次揮下時，皮肉瞬間被燙得滋滋作響，空氣中彌漫開一股焦糊味。
“啊……”
假太子妃慘叫一聲，身體劇烈扭動，卻被繩索死死縛住，隻能任由痛苦席卷全身，短短片刻便已奄奄一息，隻剩微弱的喘息。
天牢裡的血腥味混著焦糊氣，令人窒息。假太子妃渾身是傷，皮肉翻卷處滲著血珠，火鞭留下的灼痕更是觸目驚心。她氣若遊絲，喉間發出破碎的嗚咽，終於在又一陣劇痛襲來時，顫抖著求饒：“我說……我說……彆打了……”
蕭慕寒端起茶杯，指尖摩挲著冰涼的杯壁，眼皮都未抬一下：“說。若是有半句虛言，這刑具，你還得再嘗一遍。”
“我……我不是真的太子妃……”
張環兒咳著血，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我是個藥奴……是奉命假扮太子妃，留在東宮……給老皇帝下毒，伺機殺了他……”
“誰指使你的？”蕭慕寒追問，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是我師傅……”
張環兒咬著牙，似乎每說一個字都耗儘了力氣。
“你師傅是誰？她為何要置父皇於死地？”
張環兒搖了搖頭，發絲上的血珠滴落在地：“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從沒告訴過我。是她教我醫術，救了我這條命……我本是孤女，若不是她，早就死了……”
蕭慕寒眉峰一蹙：“你真實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我叫張環兒……”
她眼中閃過一絲恨意，聲音陡然拔高了些，卻又立刻被劇痛壓下去。
“是內閣張之文的嫡長女……當年，我爹爹被蕭天佑派人害死，全家上下，無一幸免……是師傅救了我，帶我逃出火海，教我醫術毒術，讓我有朝一日能為家人報仇……”
蕭慕寒沉默片刻，道：“你既是忠臣之女，為何不回京申訴？父皇並非昏聵之人，定會為你父親昭雪。”
“回京？”
張環兒慘笑一聲，笑聲裡滿是絕望。
“家都沒了，回京還有什麼意義？我活著，就隻為報仇！”
“蕭天佑才是害死你全家的元凶，你為何要對父皇下手？又為何要控製太子？”蕭慕寒步步緊逼。
張環兒喘著粗氣，眼中迸出怨毒的光。
“師傅說……蕭天佑死了，老皇帝也不能活！當年我爹爹出事，他雖沒親自動手，卻是默許縱容，也是幫凶！至於太子……他是老皇帝的兒子，留著也是禍患！”
站在蕭慕寒身後的雲可依，聽著這番話，指尖悄然攥緊了衣袖。
麵紗下的臉色蒼白，心中翻湧著驚濤駭浪，這些，都是她當年造的孽啊。
若不是蕭天佑下令，若不是她一時糊塗，怎會錯信讒言，讓那麼多忠臣蒙冤，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張環兒的仇恨，太子的傀儡之身，這一切的根源，竟都能追溯到自己當年的過失上……
雲可依閉了閉眼，隻覺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悶得發疼。
蕭慕寒聽完張環兒的供述，麵色未有半分鬆動，沉聲道：“既已全交代，給父皇下毒之事，你必死無疑。來人，賜毒酒，留她一具全屍。”
“不要！攝政王饒命！”張環兒聞言，渾身劇烈顫抖起來，先前的恨意被求生的恐懼取代，嘶啞著哭喊，“我全都交代了！求您饒我一條小命！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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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可依輕輕拉了拉蕭慕寒的衣袖，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懇求。
“王爺，饒她一命吧。她也是苦命之人，所為不過是為報仇。我這裡有失憶丹，讓她服下，忘了過往一切，送她去鄉下安穩過完一生便是。”
蕭慕寒微怔，看向雲可依：“這……”
“我保證她永遠不會恢複記憶。”
雲可依又道，“何況張大人是忠臣，不能讓他唯一的血脈就這麼沒了。”
蕭慕寒沉默片刻，終是點頭：“好吧，依你。”
雲可依走上前，看著涕淚橫流的張環兒，淡淡道：“你聽到了。願意服用失憶丹，便可饒你一命。”
“我願意！我願意！”
張環兒如蒙大赦，忙不迭點頭，“隻要能活著，我什麼都願意！”
雲可依從袖中取出一顆通體瑩白的藥丸，遞到她手中。張環兒幾乎是搶過藥丸，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
不過片刻，藥效便發作了，她眼神漸漸渙散，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雲可依看向蕭慕寒，低聲道：“她身上的傷和殘留的毒，我得給她治好。之後就勞煩王爺安排人，送她去千裡之外的鄉下生活。也算是……為我自己積點德吧。畢竟，她父親……是我當年殺的。”
蕭慕寒眸色微動，應道：“好，聽你的。”
雲可依走上前，解開綁在張環兒身上的繩索。她絲毫不在意對方滿身的血跡與汙穢，小心翼翼地將人抱起來，放到牆邊的石床上。
“王爺，你先出去吧。”
雲可依說道，“這裡汙穢不堪，我給她治療結束就出來。”
蕭慕寒道：“我陪你。”
“不行，你去外麵等我。”雲可依語氣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清冷。
蕭慕寒無奈，隻得妥協：“好吧，我在外麵等你。影一、影二，你們留下來幫忙。”
雲可依看向影三：“影三，去王府幫我把藥箱拿來。”
“是！”
影三應聲領命。
隨後，蕭慕寒帶著影三、影四轉身離開了天牢，隻留影一、影二在牢外候命。
影三提著沉甸甸的醫藥箱快步趕回，將箱子放在石床邊的矮凳上。
“王妃……藥箱帶來了……”
“好……”
雲可依掀開箱蓋，裡麵整齊碼放著銀針、瓷瓶與各式藥膏。
雲可依取過消毒後的銀針，指尖翻飛間，已精準刺入張環兒身上數處大穴。銀針刺入的瞬間，她另一隻手同時按住對方腕脈，感受著毒素在體內的流轉，眉頭微蹙，隨即又撚動針尾，引著藥力緩緩逼出那殘留在臟腑間的流殺毒。
“紗布。”
雲可依頭也不抬地說道。
“是……”
影一立刻遞過乾淨的紗布，影二則捧著盛著止血藥粉的瓷碗候在一旁。
待解毒的銀針起出，雲可依俯身查看張環兒身上的鞭傷與灼痕，先用溫水輕輕擦拭傷口周圍的血汙，動作輕柔得仿佛，害帕碰碎一件易碎的瓷器，而後蘸取藥膏細細塗抹，再用紗布層層裹好。
指尖觸到那些猙獰的傷痕時，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翻湧起過往。
這三年來，雲可依握著匕首的手，不知刺穿了多少人的胸膛；她擲出的毒針，又終結了多少條性命。達官貴人、忠臣良將，甚至是無辜的侍從，隻要是蕭天佑的命令，她從無半分猶豫。
那些臨死前的驚恐眼神、飛濺的鮮血、倒地時的悶響，此刻如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影一看到雲可依有些愣神，立刻叫道“王妃……王妃……怎麼了？”
雲可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片平靜。
“沒事……”
雲可依手上的動作未停，為張環兒包紮的力道依舊均勻。看著石床上毫無知覺的人，心中湧起強烈的贖罪感，當年她親手將張之文推入深淵，如今便要拚儘全力救他唯一的女兒。
一邊是曾雙手沾滿鮮血的惡魔，一邊是此刻俯身施救的醫者。
兩種身份在雲可依體內撕扯，讓她喉頭發緊，卻又不得不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影一、影二在旁看著，隻見雲可依垂著眼簾，長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沒人能看清雲可依此刻複雜的神情，隻聽見藥膏塗抹在紗布上的細微聲響，在寂靜的天牢裡格外清晰。
天牢的石門緩緩開啟，帶著濃重濕氣的冷風撲麵而來。
雲可依走出時，天邊已泛起灰蒙蒙的亮色，晨霧將宮牆染得一片朦朧。
蕭慕寒快步迎上前，輕聲喚道：“依兒。”
雲可依卻下意識地後退半步，避開了他的靠近，聲音帶著幾分疏離。
“我身上臟，離我遠些。”
“我不在乎。”
蕭慕寒的目光落在雲可依沾著血汙的衣袖上，語氣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