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約了。”方紫嵐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林建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什麼失約了?”
“與你的十年之約。”方紫嵐深吸一口氣道:“我沒能幫你除掉榮安王,是我失約了。”
“可是……”林建張了張口,不待說什麼,就聽方紫嵐道:“所以,你也不必守約了。”
林建愣了愣,心中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卻遲遲不敢確認,隻得問了出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年林家村發生了什麼。”方紫嵐低聲道:“蘇月兮經曆了什麼,做了什麼,我要你全部說出來。”
林建目瞪口呆,卻見方紫嵐鄭重其事地朝他行了一禮,“我請求你,全部說出來。”
“嗡”的一聲,林建隻覺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腦袋,他下意識地扶住了方紫嵐的雙臂,“你不必如此,我答應你。”
他說著咬了咬牙,“隻要能還我那些死去的弟兄一個公道,我什麼都願意。”
方紫嵐抿了抿唇,“容我提醒你,若是說出了真相,關係的不僅是蘇月兮,還有……夏侯嫣。”她的聲音有些抖,卻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
林建皺了眉,還未想清楚其中關竅,方紫嵐便再次開口道:“夏侯芸昭將軍,極有可能會為夏侯嫣而來。屆時你無論落在哪方手中,都討不得好。”
“你這個時候提醒我這些……”林建的神情晦暗不明,“究竟是想讓我全說出來,還是不想?”
“說出真相,需要勇氣。更何況,是這樣一樁牽連甚廣的大案。”方紫嵐站直了身體,“我不想你日後反悔,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若不是你,東南瘟疫那一年,我便該死了。”林建長舒了一口氣,“多活了這幾年,是時候還回去了。”
方紫嵐沒有說話,提劍轉身出了驛館,徑直去了府衙。林建快步跟了上去,待兩人趕到時,已經開堂了。
蘇昀端坐在堂上,遠遠便看到了方紫嵐,說到一半的話猛地停住了,邊上的諸葛鈺微不可察地變了臉色,旁聽的裴瀟澤也皺了眉,堂上氣氛一時微妙了許多。
站在堂下作證的阿宛不明所以,扭頭看了過去,在看到方紫嵐的那一刻,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怎麼會……
“方家三小姐方紫嵐,特請旁聽。”方紫嵐隨手把劍交給了一旁的衙役,走過他身邊的時候,輕聲道:“你還是來了。”
假扮成衙役的紅泰不聲不響地接過了劍,麵上沒什麼表情,似是觀望,以待伺機而動。
堂外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堂上的程之硯有些坐不住,站起身道:“世子夫人,你……”
“族中堂兄方立輝,亦牽涉此案之中。”方紫嵐義正言辭道:“方家,總該有人在此。”
她一句話壓得程之硯說不出話來,跟來的林建趁機站了出來,“小人林建,乃是此案人證……”
“公堂之上,豈容放肆?”程之硯忍無可忍,正欲發作,卻聽諸葛鈺道:“林建,蘇大人尚未傳召你上堂。”
他言下之意,便是林建確是此案人證,隻不過還未到出來作證的時候。
程之硯神情僵硬,一拂衣袖坐了回去,然而還未坐穩,就被蘇昀點了名,“程大人,依先越國公證詞,你曾與汨羅的左先生有交……”
“蘇大人這是要審下官?”程之硯並未起身,隻是抬眼看向了蘇昀,“論官階品級,蘇大人還不夠資格……”
他的話說了一半,就被人朗聲打斷了,“本王可夠資格審程大人?”
壽宴當日清晨,方紫嵐正在慕容清房中,探看他的病情,便聽侍從來傳話,說是李祈佑和諸葛鈺問她是否要同去壽宴。
方紫嵐的注意力都在喝藥咳嗽的慕容清身上,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遲遲沒有回應。
末了,就在侍從以為方紫嵐不會說什麼,準備應付兩句,回去複命之時,聽到了她的聲音,“煩請你轉告王爺和諸葛大人,我定不會錯過時辰。”
她這話說得意味深長,慕容清聞言,端著藥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直到侍從走後,仍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
“世子端了這麼久,手臂不酸嗎?”方紫嵐輕笑出聲,慕容清隨手把藥碗放在了榻邊小桌上,“你去傅聰南的壽宴做什麼?”
“我去壽宴能做什麼?”方紫嵐好整以暇地伸手為慕容清掖了掖錦被,“當然是賀壽了。”
“好。”慕容清緊緊盯著眼前從容不迫的人,“那我與你同去。”
方紫嵐麵上沒什麼表情,“世子想趟這一灘渾水,趟便是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反倒讓慕容清起了疑心,“你不阻止我?”
“為何要阻止?”方紫嵐挑了挑眉,“我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如何還能顧及旁人死活?”
“我在你心中,是旁人?”慕容清眼底藏了探究神色,方紫嵐瞧得分明,展眉勾唇道:“怎麼,我救過世子,世子便覺得,我會再多救你幾回?”
她並未正麵回答,慕容清也沒有追問,順著她的話道:“我不是要你救,而是想把欠你的,多少還一次。”
方紫嵐臉上多了一抹玩味之色,“世子怎知,傅聰南壽宴之上,你能把欠我的還回來?”
“我不知。”慕容清神情坦然,“但我知道,這是機會。”
“世子大病未愈,實在不宜操勞。”方紫嵐拿過藥碗,重新放到慕容清手中,“莫要逞強。畢竟,機會都是留給早有準備之人的。”
她言下之意明顯,慕容清若是再喋喋不休地纏著要同去,多少有早有準備之嫌,不過他並不避諱,“你都這麼說了,那我早做準備便是。”
方紫嵐神色一凜,站起了身,徑自離開了。
躲在門外的阿宛,把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待方紫嵐出來,便忍不住湊了上去,“你說,這小世子不會真的知道什麼吧?”
方紫嵐沒什麼好氣,無可奈何道:“他不知道什麼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