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和她說過啊。”聽到了李泛水的名字，楊安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啊，好像又冒犯了你一次。”佳佳臉色也變得慘白，“抱歉，我不該在你面前提泛水姐的事情。”

“還好啦，沒關係了。反正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楊安搖搖頭，“泛水的事情一樣，母親的事情也一樣。”

“你會這麼說，證明你還是有些放不下吧。”佳佳弱弱地問道。

“你說的對，可能確實是這樣子的吧。”楊安苦笑了一聲。

佳佳看著楊安那苦澀的表情，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對自己剛剛不小心將楊安十分在意的事情以一種十分平淡的語氣說出來而感到抱歉；她對自己說出的話讓楊安感到難過而感到抱歉。她低下了頭，靜靜地看著桌面上的那一杯英式紅茶，在寒冷的天氣中，感受著紅茶冒出來的濃香以及溼潤溫暖的水蒸氣。她不知道該和楊安說些什麼，好打破現在她和楊安之間那尷尬的氣氛。

“你願意和我談一下嗎？”佳佳支支吾吾地說。

楊安抬起頭，不敢相信佳佳竟然會這麼回答自己。他原本以為，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或許會因為自己的家事而產生隔閡。但卻沒有想到，佳佳竟然願意聽自己說出自己內心的感受。

“我母親在我小學的時候就去世了，距離現在，已經將近十年了。”楊安說，“雖然已經有超過我人生一半的時間，但是回想起那段時間的事情，都好像是發生在前幾天一樣，我都能夠想起那個時候發生的所有事情。”

“自我記事以來，我母親一直身體都不好。在天氣寒冷，她就會咳嗽，有時候會咳的十分厲害。所以，母親就辭去了自己的工作，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家辦公，以及照顧我。父親為了在經濟上照顧好我們，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在工作上，基本沒有什麼時間在家。”

“但即使母親一直在家休養，她的病情也沒能獲得好轉。從一開始，她只在天氣寒冷的時候才會咳嗽。但是後來，即使是在天氣暖和的時候，她也開始咳嗽了。所以，母親去醫院看病的頻次比以前更多了。父親知道了這件事後，也偶爾會來看看母親，雖然每次看她的時間非常短暫。但當時也讓我知道，母親的病情肯定是十分嚴重了。不然父親也不會回來看她的。”楊安說到這裡，表情開始凝重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鼓起勇氣再說這件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應該怎麼去再次對待這個故事裡的人——也就是自己的父親。

佳佳見楊安沒有繼續說下去，心裡也大致清楚他沒繼續說下去的原因了。即使楊安不繼續說下去，佳佳內心也隱約知道事情的結局。她小心翼翼地說：“如果你覺得難受的話，可以不繼續說下去的，楊安。”

楊安搖搖頭，說：“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麼方式去回想起這段故事而已。現在看來，無論是母親還是父親，都只是在為生活而努力地做出嘗試而已。又怎麼能夠說誰是對的，誰是錯的呢？只不過只有我一個人無法釋懷而已罷了。”

“遇到這種事情，誰都沒有辦法能夠真正釋懷吧。”佳佳低聲說道。她不敢想象，在楊安年紀還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要承受著這種生離死別的壓力。

“後來，後來事情的走向就愈發糟糕了。隨著母親病情的逐漸惡化，她已經不能繼續住在家裡了。所以，她開始住院。雖然那段時間只有幾個星期，但是對於我來說就好像是發生了幾年了一樣。在那個時候，除了上學，我就是跟著阿姨往醫院跑，就是為了多看看母親。而父親，在那段時間裡，工作比以往更加忙碌了，所以他很難才能有時間來醫院裡看一看母親。”

楊安說完，再一次沉默了下來。而這一次，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繼續把故事說下去了。

“抱歉，又讓你回想起了那段痛苦的往事。”佳佳深感歉意。或許她未曾意識到，這個話題竟然會變得如此沉重吧。

“沒關係。你能願意聽，我內心也能感受到安慰。謝謝。”楊安的語氣有些許抽泣，但是依然十分禮貌地向佳佳點了點頭，微弱地擠出一絲微笑。

楊安很少對其他人說起自己家的事情。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本來就很介意和不太熟悉的人說起，更重要的是，從來也很少人願意靜靜地聽自己說。在中學當中，知道這件事的，除了班主任老師外，也就只有同為舍友的馮皓軒和王憶楓了。即使是曾經和自己走的很近的李泛水，也只是略知一二。又或者說，李泛水可能並不關心這些事吧。

現在佳佳願意坐在自己對面，靜靜地聽著自己說著十分在意的往事。也能讓自己傷痕累累的心，獲得些許撫慰吧。畢竟，自己又多了一個可以傾訴心事的人。而且這個人和自己，似乎有著不少相似卻又不同的地方呢。

“嗯，你能跟我說，我也感覺到挺開心的。”佳佳點點頭，“今天能聽你這麼說，我似乎能感覺到自己沒那麼孤單了。可能這個就是別人所說的生活吧。無論好事還是壞事，都是生命軌跡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確實，生活就是充滿了各種快樂與悲傷。正當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自己生命中的悲情者的時候，或許，這個世界已經有無數個這種故事存在了。只不過，它們或在天涯海角，或在城市中央。

“但是，即使生活充滿了意外，我們也能在這充滿意外的世界當中找到一些共同點吧。”楊安淡淡地回答。

佳佳和楊安兩個人繼續聊了一段時間。在這個新年的下午當中，伴隨著陽光，伴隨著街道上的歡聲笑語，也伴隨著咖啡廳裡的細聲細語，兩個人很少能夠有機會聊得那麼深入。

在不知不覺當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外面的街道上燈光閃爍。他們坐在咖啡館的陽臺上，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即使溫度逐漸開始下降，但是無論是楊安還是佳佳，都不曾感覺到不適。反而使得他們二人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彷彿卸下了長久以來的重擔。兩個人的內心似乎也隨著他們談話的深入而變得更加充實和溫暖。

“竟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啊。”楊安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雖然現在還是下午時間五點多，但是由於是在冬季時間，在這個時候已經很難再看得見太陽的光芒了。

“我感覺也是時候要回家了。”佳佳微微一笑，“能跟你聊這麼久，我還蠻開心的，謝謝你。”

“別這麼說呀。因為我也有著同樣的感覺。”楊安用一個爽朗的笑容回應了佳佳。

“那麼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佳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謝謝你今天的紅茶。我們回學校再見吧。”

“嗯嗯，不客氣。”楊安也站起身來，說道：“要不我送你一程唄。”

佳佳聽見後，整個人都沉默了，臉又開始微微出現了一些紅暈，似乎十分害羞。

“哈哈，請不要在意啦！我只是想順路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而已。”感覺到佳佳有些緊張的他，趕緊解釋道：“今天中央廣場上有一個新年燈節展覽。我想帶你稍微路過那邊看看而已。畢竟這裡離你家還蠻遠的，來一趟不容易。本來看看也能讓你在這個節日裡多做一個留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