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孟婆一時想不開,便又正色道:
“沈藝殊死得冤枉,可冤歸冤,孽歸孽。”趙福生提醒:“我聽她說話言語溫和,厲鬼復甦非她本意。”
孟婆沉默半晌,接著點了點頭:“大人放心,我明白你話中之意。”
“冤有頭、債有主。”
沈藝殊是死得冤枉,可一碼歸一碼,人死之後厲鬼復甦,再殺人時便不分好壞,一通亂殺,造成更多無辜者慘死,許多喪失子女的家庭,也會陷入跟孟婆一樣的痛苦之中。
她推己及人,自然能明白趙福生話中之意。
兩人這一番對話說完,俱都沉默了片刻,沒有出聲。
孟婆自是知書達禮,沒有因為喪女之痛而失去理智,反倒還有餘力體貼別人。
可是這個世道有病,容不下知書達禮的人。
講規則、有良心的人總是遭人利用,不得善終。
當年黃泉戲班惦記著欠了劉化成一臺戲的老班主是這樣、喬越生是這樣,如今孟婆母女也是這樣。
一時間,趙福生受到這股凝重氣氛的影響,心情有些惡劣,戾氣自心底油然而生,便想化為澎湃殺意,恨不得將這個世道毀來殆盡。
孟婆也似是受她情緒感情,突然憤恚不平的開口:
“大人,你說這世道是不是不公平?好人為什麼總不得善終呢?”
她臉色陰沉,身上鬼氣森森:
“我參與了十里坡的案子,喬越生是多好的一個人,最終卻身首分離,死後不得清靜。”
“我女兒在生時,性情溫柔,從不傷人,卻遭到這樣的待遇——”
她越說語氣越陰冷:
“大人一家也是如此,從不害人,卻反遭人害。我看著滿周,年紀小小,就失去了母親。”她沒有參與過蒯良村鬼案,卻聽過趙福生提起這樁案子,當時便覺得很是唏噓。
“大人,你是明白人,又聰明,還有見識,你說說,為什麼好人不得好報?這世上有沒有天理迴圈呢?如果有公道可言,我的公道在哪裡?”
孟婆說到後來,身上已經煞氣騰騰。
劉義真的眼神開始變得警惕,大腿用力,緩緩從凳子上坐起身,想要離孟婆遠些。
一個可怖的、洞穿了孟婆身體的血窟窿出現在二人的面前。
暗黑色的血液從洞中湧出,化為涓涓細煙冉冉升起,最終在孟婆頭頂匯聚成一個詭異的血紅月亮。
血月光輝照耀下,這間鬼屋中的喜燭、新房開始化為齏粉,像煙霧一般飄在空中。
屋內鬼氣森森,帶著令人心驚肉跳的死意。
“福生——”劉義真眼皮‘突突’的跳,他害怕刺激孟婆,只好壓著嗓音小聲喊了趙福生一句。
孟婆本身介於活死人之間,與當年的劉化成狀態有些相似——但有沈藝殊案子刺激,她比劉化成還要危險許多。
一旦她厲鬼復甦,這個事情就棘手了。
趙福生聽到了劉義真的呼喊,也見到了孟婆眼中的怨毒之氣。
兩行血淚從孟婆眼中湧出,孟婆的眼睛在血光照耀下,如同一雙血窟窿,冷冷的盯住了趙福生,等她的回應。
“這個世道確實好人沒有好報——”趙福生一開口,一道陰風颳來。
“呵呵。”孟婆聽聞這話,像是更加怨毒,冷笑了兩聲。
她身上血光更盛,身上屬於‘鬼’的氣息壓過了‘人’,令得屋內氣溫陡降,燃燒的燭火也暗了幾分。
鬼屋中光陰黑暗,原本鮮紅的燭光受到陰影的影響,亮成了暗紅色澤。
牆壁也彷彿變得詭異,牆面像是血跡斑駁,大量半乾涸的血流像蟲子似的蠕動著往下流,看上去十分嚇人。
“福生,你——”劉義真本來想提醒趙福生不要在這個時候刺激孟婆,但他剛一開口,又聽趙福生說道:
“不瞞你說,我也覺得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