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快上車,前面就到了呀。”
……
“你怎麼了?”李三江先看著李追遠,然後又看向秦力,“你怎麼把伢兒帶來了?”
“太爺,我想你了,就求著秦叔來找你,秦叔是拗不過我。”
“小遠侯啊,這是你該來的地方麼?去去去,讓力侯帶你回去。”
“不,我就不走,我就要待在這兒。”
李追遠死死抓住李三江的衣服,臉上也浮現出委屈。
李三江本想再說些重話驅趕,可見到伢兒這個樣子,他這個一輩子沒結婚沒子女的老頭,內心深處某塊柔軟被狠狠拿捏了一下。
所以,老人溺愛起孩子來,有時候……是真的不講原則,尤其是隔代親的隔代親。
“好了,力侯,你看緊孩子,別讓他亂跑。”
秦力點頭“嗯,我會的。”
李追遠成功留了下來,他開始觀察這場齋事。
齋事舉辦地位於該村的一個空壩上,以前是村集體的打穀場,也請了一個規模比較小的白事班子正在忙活著。
八個身穿道袍的演員正在走著儀式,各個手持法器,嘴裡唸唸有詞,圍繞著供桌轉著圈。
供桌上擺放著祭品,最中央是牛老太的黑白遺照。
牌子上寫著牛氏。
因為老太婚前是抱來的童養媳,沒孃家,也沒有名字,後來村裡普查登記時,她就報了夫家的姓氏。
孝子孝女們跪伏在蒲團上,頭纏白繩,身穿麻衣,臂纏黑紗,一邊哭喪著一邊往面前火盆裡丟著紙錢。
牛福和牛瑞只是乾嚎,時不時擦一下眼淚,有動作卻沒情緒。
小妹牛蓮,則不僅情緒動作皆佳,眼淚跟凍壞了的水龍頭一樣止不住地往外流,還詞句連篇。
“娘哎,咱爹走得早,是你把我們仨辛苦拉扯大的啊,嘶喲喂!”
“娘啊,早年頭光景不好,你不捨得多吃一口,全都餵我們嘴裡的啊,嘶喲喂!”
“娘啊,我們仨才剛長大,你還沒來得及享福,怎麼就走了吶,嘶喲喂!”
每句後頭的“嘶喲喂”,是對上一句的內容收尾也是對下一句的情緒鋪陳,更兼顧換氣作用。
明明是在訴說,卻用起了唱音,大概,這就是國內最早的說唱鼻祖了。
牛蓮的表達,帶動了自己倆哥哥,他們每次都跟著牛蓮的末尾重複,跟著哭喪,像是和聲。
李追遠覺得很有意思,且不提他和老太接觸過,光是這哭喪的內容,就能讓人啼笑皆非了,什麼叫孩子們才剛長大你沒來得及享福就走了……
你們是剛成年麼,你們明明一個個的,都當爺爺奶奶了,真想盡孝,哪可能來不及。
再聯想到上次大鬍子家的白事,白天給老孃哭喪得如同真真孝子,卻不耽擱晚上帶著兒子去幹畜生不如的事。
所以啊,這白事班子的午後場再能表演,也比不過上午的重頭場,那才是真正的戲骨較量。
只是,這齋事未免太冷清了些,按理說齋事也該是請人吃飯的。
李追遠湊到正在抽著煙的李三江面前,問道“太爺,怎麼人這麼少,是不請人吃飯麼?”
可不遠處,是看到廚子在那兒忙活的。
李三江冷笑一聲,道“半年前老太剛走時,這兄妹仨給老孃辦喪事,不僅沒請白事隊,飯菜也是能節省就節省,弄了頓清湯寡水的玩意兒,村裡人隨了份子錢過來,不說吃多好吧,連肚子都沒填飽。
這次辦冥壽,村裡人就不來了,太不上路子。”
李追遠明白了,合著這兄妹仨上次是純把老孃喪事當摟份子錢的手段了。
這農村辦事收份子錢的傳統,本意是大傢伙一起群力幫主家把事兒給辦了,就算有個別喜歡貪便宜的進來,也基本不會落個虧空。
誰知竟遇到這樣三個不要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