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婷笑吟吟地走入亭子,她依舊穿著和在李三江家時一樣的衣服,樸素寬鬆方便幹活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會所後廚裡不懂規矩閒逛出來的廚娘。
“我聽人說,小遠來了?”
柳玉梅朝著西南角微微抬頭,劉婷順著望去,石料長椅上,男孩女孩挨著坐在一起。那個位置,左側是荷花池,右側能居高望山城,可謂是個賞景的絕佳處。
男孩正在很投入地講著什麼。
女孩側著身子,雙手託著自己的下顎,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認真聽著。
每當男孩笑時,女孩也會跟著嘴角上揚,當男孩講到激動處雙手不自覺張開時,女孩也會輕晃著頭以做配合。
在過去的日常生活中,男孩給劉婷的感覺,是外表可愛生動,骨子裡卻透著一股子與年齡不符的成熟沉穩,他會和同齡人一起玩,可明眼人依舊能瞧出一種疏離感,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包容。
現在,他居然也像是村裡小男孩一樣,往草垛上一坐,興致勃勃地講述“我給你講個秘密,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哦,我跟你說昨天
至於自家阿璃,哪有點過去的模樣,不,事實是在男孩來這裡之前,她依舊清冷,可當男孩一過來,她就像是個正常的不諳世事的小妹妹,對院裡哥哥講的故事總是那麼好奇與崇拜。
劉婷感慨道“我們阿璃和小遠,真是意外地能玩到一起呢。”“呵,孩子嘛,都這樣。”
劉婷只是捂嘴輕笑,沒敢故意挑刺問哪家孩子能像這倆孩子一樣?
她是清楚老夫人心裡那份執拗的,但這並不妨礙她懷著些許瞧樂子的心態,看老夫人能嘴硬強撐到什麼時候。
“我先前過來時,看見前廳那邊有個女人在鬧,是丁老二家小兒子,剛離了正室,要扶外頭懷著身子的上位,今兒個算是正式進門見人。”
柳玉梅問道“他丁老二倒也願意去見?”
“本是不願的,但架不住小兒子苦哀,拗不過,就點頭了。”
“那這丁家,怕是沒多少年的好光景了。丁老大在時,還能勉強撐個規矩,現在丁老大不在了,這偌大的架子,怕是也離倒不遠了。唉,真是笑話,居然連寵妾滅妻的事兒都能明晃晃地擺上檯面了。
“瞧您這話說的,時代畢竟不同了嘛。”
“是,時代是不同了,但有些道理是不變的,不能一邊既享著老派的好處還嚷嚷著要新派的自由。人吶,腿長腿短的問題不大,可要是兩條腿想分開走,那必然是要栽跟頭的。”
“丁老二跟我透了口風,希望您能賞個面兒,吃一碗小輩們敬奉的茶。”“吃茶?”
柳玉梅笑了笑,指了指那邊已經聊完天已經開始隔空下棋的男孩女孩“把倆孩子叫來,該吃晚飯了。”
劉婷轉過身,站在亭子邊緣對著那頭喊道“吃晚飯啦!”
李追遠直接“投子”認輸,牽著女孩的手站起身。
離家多日,在劉姨的這一聲呼喊裡,男孩彷彿聽見了鄉愁。
穿過荷花池,再沿著曲徑走入一座露天石門,裡頭一座座石臺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盆栽,都被修剪設計得精緻有韻,應是有專人定期打理。
一路上,劉姨都在主動給李追遠介紹,像是景區參觀。
走到尾端,見兩處臺階,一個朝上一個向下,丁老二領著一眾兒子,正快步從上頭走下來。
他大哥原有一子一女,但都走得比老人早,因此丁家很早就是二房支起了。
丁老二有五個兒子,分別是由三個媽生的,夫人之間的年齡差距很大,也就導致兒子之間的差距更大,丁老二的長孫,都比他的幼子大兩歲。
距離柳玉梅越近,丁老二臉上的笑容就越盛,近乎可以稱得上是諂媚,同時他的身子也躬得越低。“少奶奶。”
這一聲稱呼與柳玉梅的年紀,確實不是那麼合適。但李追遠聽出來了,丁家,應該是以前秦家一系的。
就像是去一對夫妻家,若是和男方親,就稱呼女方嫂子,若是和女方親,就稱呼男方姐夫。
“少奶奶久不出門,難得出來露個面,我就領著家裡小的們,給少奶奶您見見,還請上屋入座,讓小的們給少奶奶奉茶。”二代男丁都跟著靠前,站成一排,臉上也都是掛著討好的笑容。
至於女眷們,則都留在臺階上面,也是站成一排,其餘的都打扮得體雙手合置於身前,就那最末端的,一頭波浪卷加厚豔的妝,左手提著包右手還吊著一串珠鏈。
她是“鶴立雞群”的,但這些得體的雞在柳玉梅眼裡,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能教卻不教,能提點卻默不作聲,明擺著在見外客時想讓她出醜。
私宅裡再怎麼鬥那都屬正常,把裡頭的破事兒擱外面擺著曬,只能說這個家裡的規矩,已經爛透了。“不必了,盡是歪瓜裂棗,沒什麼好見的。”
這話,是真的絲毫沒給面子。在場很多人,面色都變了。
丁老二和他的長子,二人都流露出惶恐。
其餘兒子,則是面露不滿,尤其那個年歲最小的,更是張開嘴似乎想要叫罵,卻被身邊的大哥一把手往後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