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生走近攤子,目光在一片狼藉的小攤上掃了一圈。
老婦人的面容有些憔悴,身上仍繫了一條破舊的圍裙,這圍裙沾溼了水。
此時在她的腳邊,擺了一個裝水的大木盆,盆中裝了大堆未洗乾淨的碗筷,一旁鍋裡的羹湯只剩了一點鋪桶的底。
趙福生之前來時,看到有幾張小桌,而此時僅剩了一張桌子,遠處的牆角下數個斷裂了腿腳的桌椅靠著牆根而放。
地上溼滑,沾水後的泥濘中印著無數凌亂的腳印,直通往遠處。
趙福生的心思何等敏銳,她放慢了腳步,點頭應了一聲:
“嗯。”
她自顧自的在那獨剩一張的桌子面前坐下,雙手擱在桌上,回頭看了遠處一眼——
範必死等人老實站在先前的位置等候,人群中不少人露出懊悔害怕之色,見她轉頭時,縮頭聳肩,不敢與她目光交匯。
“當日我進要飯衚衕的時候,你答應要請我吃一頓。”
她對眼前的情況心知肚明,卻並沒有出聲點破,而是看向老婦人,咧了咧嘴:
“我餓了幾天,就想著你這頓羹湯呢。”
老婦人驚疑不定的目光往遠處看去,卻見那些前幾日看起來還凶神惡煞的官差此時安順本分,彷彿十分畏懼的樣子。
再想到眼前的少女孤身進入鬼域,如今卻平安出來——要飯衚衕的鬼禍解除,大量倖存者逃離。
她一下就明白了趙福生的身份。
“噯。”
老婦人應了一聲,連忙將雙手在裙圍上蹭了兩下,又去取乾淨的碗提勺盛湯。
那湯僅剩一點兒貼鍋底的,反倒濃稠,一直放在爐上煨著,裡面的粟米燉得軟爛,讓這幾日在要飯衚衕中一直神經緊繃的趙福生頓時大鬆了口氣。
湯碗略有些燙手,但她如今馭使了厲鬼,體溫偏低,這點兒熱量她捧著反倒覺得舒適。
她小口小口的喝湯。
這個朝代沒有豐富的調味料,湯中只有粟米的香、野菜的澀,還有一些不知名菌菇的碎沫混雜其中,略以鹽調味,對此時的趙福生來說才是進入了這個世界真正的第一餐飯食。
熱湯喝進肚中,熱氣一路向下,開啟腸胃,使她自重生之後一直緊繃的神經瞬間就被放鬆了。
老婦人初時還忐忑不安的雙手交握在腹前,不安的盯著她喝湯,深怕她還有吩咐。
但見她吃得香甜,逐漸便放下了內心的忐忑。
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老婦人的目光不時落到木盆之中那一大摞碗筷之上,又偷偷看趙福生,許久之後,她終於試著挪動腳步,見趙福生沒有喝斥,這才鬆了口氣,蹲下身洗起盆中的碗筷了。
兩人一人喝湯,一人洗碗,倒是氣氛和諧。
遠處範氏兄弟、龐知縣及一干衙役安靜的等待著,老婦人初始神經緊繃,見趙福生性格安靜,逐漸動作便麻利了許多。
“老人家,你姓什麼?我該如何稱呼?”
趙福生喝著羹湯,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老婦人不妨她開口發問,身體一抖,手中的碗險些滑回盆中,她及時抓住,扭頭往趙福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賠著笑道:
“我夫家……”
她說到這裡,話音一止,接著又道:
“我姓孟,原本附近前來喝湯的人都稱我一聲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