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突如其來、毅然決然的那一劍,門外的分身血濺當場,轉眼化為一縷光影,閃了兩閃,就消散在透明的空氣中。而弓步持劍的楊傲,仍保持著劈劍之後的姿勢。
斷劍無鋒,飲血無痕。
其實,誰也不知道楊傲為何要劈出這致命的一劍,劈向那個似真似假、若有若無的“我”,包括他自己。
是為了一雪前恥,還是一解千愁?
抑或是為了與那夢魘般不斷糾纏的記憶來個一刀兩斷?
甚至,什麼理由都沒有,只是為了圖個痛快!
痛快?是的!痛快!
很久沒這麼痛快了!
一口鮮血,如飛箭般噴出,染紅了蒙面的黑巾。楊傲終於支撐不住,失力跪倒,以劍拄地。
“少東家……”
張伯顫聲呼喚,將幾近虛脫的楊傲拉回院中。雖然無法解釋剛剛目睹的一切,但這位白鬚老者知道,眼前這位躬身拄劍、倍顯疲態的少年,是致遠鏢局的少主鏢頭,是復仇的種子,也是自己唯一的寄託與希望。
“帶上小姐,我們走。”楊傲抹了把嘴邊的血,強撐著站直身軀,掃視了一眼院內的草屋、綠藤和老樹。
張伯應了聲諾,噙著濁淚,進屋攙扶起臥床的楊若晴,拎好那隻沉甸甸的包袱,一同安置到篷車上,又牽趕著幾匹騾馬,連手出了門。
劍心山莊,兩扇破落的木門重新關合,原本飛濺其上的血痕卻已悄然消失。一把沁著銅綠的大鎖,端端正正扣在當中,映著晌午的豔陽,發出炫幻的光。
……
本就是個驛站小鎮,加之目前正值午餐飯點,老君洞的街面上可謂行人寥寥。
一劍斬殺了另一個自己,楊傲的心中似乎卸掉了千斤重擔,但前路無涯,吉凶未卜,好比一個人在茂密的叢林裡連夜摸索,總感覺周遭密佈著無數雙閃著寒光的眼睛。
如果命運可以苟且,誰會踏上征途,行走江湖?如果家園未遭侵奪,又有誰願意背上行囊,遠走他鄉?
楊傲腰佩斷劍,低壓斗笠,架著玄雪黑馬在前領路。張伯側身坐在篷車邊沿,手揚長鞭,趕著篷車一路跟隨。楊若晴體力尚未恢復,斜倚在遮好布簾的車廂裡閉目養神。
由此一路南行,穿過驛前官道,約過十里地,就進入一片名為青牛嶺的山林。相傳老子曾在附近的溪谷結廬參道,牧牛修仙。翻過這座山嶺,再走一段故道,就離了昊天城的疆域,進入他國地界。
這條路線,是楊張二人共同商議的結果。理由很簡單,昊天城臨近南部邊陲,與葉郎國比鄰,那裡有張伯的舊年好友可作投靠。只要過了邊境,城主府的追兵就算能耐再大,也難以施展。
從老君洞驛站出發向南,過了青牛嶺,地勢就開始逐步爬升,崇山峻嶺連亙不絕,所以車馬往來,通常由驛道繞行,約三百里路;或走馬幫棧道盤山而過,可省兩成路途,但也需兩百四十多里。為躲避追殺,同時縮短路程,楊傲他們打算冒個險,選擇第三條路。
這條路,必須穿過一條隱在谷底的無名小路。雖然荒廢多年,更為坎坷,沿途人煙也非常稀少,但全程只需百里,比其他路徑要節省大半。
而且,據張伯講,這條路他曾在二十多年前走過。
就在楊傲三人驅車出發之際,城主府中也完成了一次緊急商議。氣急敗壞的府尹得知楊傲未死,咆哮著將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李元和一眾將官,統統罵了個狗血噴頭,又一順溜砍了十多個當值安保和門房二爺的腦袋。隨後兵分五路,搜查追捕。
這五路兵馬,一路在城中挨家盤查,順手搶財奪女,大肆擄掠;其他四路,分別從四面城門出發,沿途追尋楊傲三人的蹤跡。特別是南門這一路,由李元和一員悍將領頭,重點增派三百丁甲。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對於劍心山莊這座楊家祖業,李元只是聽說,並未來過,所以一路上左右打聽,跑了不少冤枉路,也耽誤了不少時光。待到尋至跟前,山莊已是人去樓空,恨得李元七竅生煙,手下的飯也不讓吃,只顧快馬加鞭,直奔青牛嶺而來。
若問李元為何也走青牛嶺,道理很簡單,因為這是往南出關的必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