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墨雲的聲音懶懶地,“我記得你當初可是很不習慣這些人圍繞著你呢。”
“人嘛,總是會變的。”
“你確定不是因為你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太強?”
“有些事,我從前始終適應不了,不過,現在我能夠接受了,或許很多事從一開始就不需要適應,只是我從前死腦筋,不願意換個角度看問題。”
“所以你現在是換了個角度看問題?”李墨雲悄悄瞟了他一眼,像是起了點興趣,語氣中似有笑意,“怎樣的角度?潭影老師能不能教教我?”
潭影當然知道李墨雲是故意這樣說的,李墨雲怎麼可能需要他人來教,不過他還是認真地回答:“感受世界,審視自己,寬待他人,屬於自己的寧靜就會隨風到來。”
李墨雲想起潭影剛來風溪的時候,被村裡人圍著緊張不知所措的樣子,輕笑了一下,重複他的話:“感受世界,審視自己,寬待他人,屬於自己的寧靜就會隨風到來。不錯不錯,學到了學到了,感謝潭影老師教學。”
不知是不是突如其來的興致,李墨雲又順著話題問:“那在此刻的潭影老師眼中,風溪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呢?風溪的人又是怎樣的呢?”
潭影思索片刻,突然靈光一閃似是想起了什麼,他緩緩開口:“說來也巧,我剛來風溪的時候無形無聲老師正好發表了新作品《夏生》,現在想來,還真是無形中的奇妙緣分。”
李墨雲微微一挑眉:“我沒看過你老師的作品,這和我問你的問題有什麼關系?”
潭影的視線順著遠山掃視一週,這不大的小村莊就乖乖地躺在山腳下,在這樣的地方視線即可以空曠也可以狹窄,空曠的是田野,狹窄的是高山,不論你的視力有多好,也看不見山的另一邊,天空彷彿也是從山頭鋪開的幕布,看似廣闊的世界,實際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極其有限的。
誠然,這只是方寸之地,誠然,這裡的生靈是自由的,誠然,這裡的生靈也是被禁錮的。
片刻之後,潭影說:“《夏生》一書的主題正如它的名字,書的最後用一種只生存於夏天的奇妙生物來進行總結。
天地有靈,靈聚半山,生於夏,死於夏,故名夏生。夏生的生命曇花一現,卻有著頑強的意志力,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掙紮。因為只知道夏,夏生被視為短淺的生靈,可從大的尺度上來看,天地生靈,又有哪個不短淺無知呢?”
李墨雲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應和了一句:“確實,單論短淺無知這一點,確實是某種意義上的眾生平等了。”
潭影:“我突然想到上學時學到的一句話。”
李墨雲:“什麼?”
潭影:“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
李墨雲瞭然:“這句話很多人都熟知。”
潭影:“沒錯,它常常被用來諷刺人的狹隘,在很多場合或許是適合的,可對於久居山村不知外界的他們來說,他們的狹隘又有何辦法呢,不是你一言我一言就能化解得了的,他們做對了嗎?沒有。他們做錯了嗎?我們無法評判。這世間本沒有什麼絕對的對錯,一切不過依勢而為。”
“所以你的意思是風溪是夏,而村民是夏生?”李墨雲的食指和中指一下一下交替地敲擊著木質把手,似在思考什麼。
“夏生不知春,不知秋,也不知冬,不是因為它們真的無知,而是因為它們生於夏,也死於夏,它們的生命生來如此。
或許有人說,先天條件不好就努力去改變,且不說很多先天條件有多麼地致命,對於大多數夏生而言是沒有改變的意識的,它們的出生就只為生存,然後死去。
或許有一些自我意識更強烈,也想著去突破去改變些什麼,可夏生的生命太短了,這短短的一生,這稍縱即逝的一生,甚至不夠它從出生之地飛出去,它只能墜落在途中。
終其短暫一生,它們能夠做什麼呢?
事實證明,終其一生,夏生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證明這世界的許多東西,並非一朝一夕、一世一代所能達也。”
停頓了片刻,潭影繼續說:“我也曾受困於此,去糾結個結果,糾結個對錯,可到頭來我才發現,這些都不重要,生命何其短暫,人世何其匆忙,何不放慢腳步,好好欣賞一下沿途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