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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二樓距離地面並不算高。懷著一種恍如隔世的感嘆,他仰頭看向繁星點綴的夜空,這片星空與他當年離開布達希時抬頭所見的很像。同樣的星河燦爛,同樣的浩瀚無垠,同樣的,夜空之下是比夜色更為深沉陰暗的人心。

身處漩渦中心時往往看不清真相,有些事情註定距離越遠越清晰。

他用窗簾將匕首上西格的血擦去,每當這些閃爍著森然光芒的武器被血液沾染上,他總會強迫自己去擦拭,直到刀刃重現銀光,好像這樣就可以避免那些血汙蔓延至心裡。

他知道必須要控制著自己不去享受殺戮的快意,否則跟那個人有什麼區別。然而盡管很多時候他都在強迫自己剋制,積蓄起來的情緒愈發可怕,只要有一個可以宣洩的缺口,他就會遏制不住地放任自己沉湎於危險中以獲取些許慰藉,哪怕是面對著生死的抉擇。

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身體是被自己掌控的,只有這樣才能體會到生的存在。

但是現在不行,他有必須從其中掙脫的理由。

房門被沖撞開,冷風從視窗灌了進來,沾了血跡的窗簾被風吹得肆意飄舞。

“他跑了,”領隊走到窗臺邊,低頭向下看去,“肯定不會走遠,四周都被圍起來了,通知他們搜尋整個花園。”

士兵佇列匆忙地掠過低矮的灌木叢,來回交接的聲音被刻意壓低,明晃晃的刀光在月亮下越發冰冷,整座花園城堡籠罩在一種緊張危險的氛圍之下。這一支佇列走過去後又立即補上來一支,停留了片刻立刻換上下一撥,將這篇花園圍得水洩不通。

克洛德藏匿在黑暗的灌木叢中,屏息等待著一個時機。

忽然,樹枝縫隙間有隱隱的火光出現,破碎的視野中走來了一個背對著他的高大身影。

“您別生氣,這裡的出入口都已經派人守住了——”西格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恭敬。

他微微蹙眉。

“噢,沒有,倒不是生氣,”另一個聲音含笑說,“只是有些遺憾罷了,十年過去了,我都不知道那孩子如今是什麼模樣了。”

克洛德心裡頓時産生了一種堪比仇恨的厭惡感。

西格打量著他的神色:“您和他之間……也許是我多嘴了,不過我確實有些疑惑,當年他來到羅利特島的時候雖然有些高傲矜貴,我也猜測過他或許是哪個貴族之家逃出來的小少爺,但——”

“但怎麼也沒想到是王子對吧?”他輕柔地笑道,“我想他大概是真的嫌惡這個身份,以及賦予他這個身份的人——作為父親的我。”

他們往灌木叢這邊走來。

“我有資格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嗎?”

“也沒什麼,我當時因為亡妻的離世整日悲痛欲絕,在政事上失去了判斷力,恰好那孩子捲入了一些不怎麼光明的事情裡,我一時迷糊,沒弄清事情原委就給他判了罪,我想他還是怨恨我的吧。”國王不無哀傷地說道,眼底真情實意的悲痛幾乎令西格信以為真。

但西格畢竟曾是馳騁海域的盜賊,深諳人心險惡,國王追捕克洛德的架勢可一點都不像是在挽回誤會父親的孩子,而是帶著一種勢必要將其墜入深淵地獄的惡毒決心。

老國王伸手想去摘一片灌木上的葉子,那一片冰涼又幹硬的葉子落入掌中的瞬間從黑暗之中躍出一個修長的身影,猛地掐住了他柔軟脆弱的脖子。

國王立刻想要去掰喉嚨處的手,然而他畢竟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年輕力壯的青年人了,加上這些年浸淫於享樂,行動變得滯緩且沉重,他的掙紮換來的卻是喉嚨上更加冰冷的壓迫。

那把匕首正精準地抵在他的喉管處,再稍微往下一點點就會割破面板,但是挾持他的人顯然控制了力道,不會真正地威脅到他的生命又足以震懾住他。

震懾,一個令國王産生了些許侮辱感的詞。

但是當他的目光往下瞥見了匕首上鑲嵌的寶石時,他卻笑了:“我的孩子,不必用這種方式和我打招呼吧。”

“我也不想多年後見到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弒父。”克洛德的聲音低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冰雪裡浸過一遍似的,透著令人齒冷的恨意,他的手腕壓了一下,感覺到尖利的刃端和面板相貼的奇妙觸感,“您大概不知道這個時候我要多麼剋制才不會將刀子往前推進。”

驀然之間,他的眼前浮現出無數交織閃爍的畫面。

絕望的哭喊,嘶啞的哀求,躺在床上的女子和她垂下的那隻手,以及插進她心髒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