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盡量輕一點。”她連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情緒。
伊桑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他疑惑地問:“離開這裡去哪裡?”
克洛德沉默了一下,雙手環胸往後靠了靠,說:“鹿歇維特冰原。我們去尋找神烏族的本支,他們也許會有應對邪神的辦法。”
“神烏族?”他略有幾分茫然。
迦爾遜和佩拉將有關神烏族的事情重新陳述了一遍給他聽,聽過後伊桑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半晌發不出聲音,哪怕安妮給他上藥也沒像往常那樣呼痛。
“伊桑,布達希已經不能待了,魔物的進攻會越來越猛烈,堅持不了多久的。”佩拉在一邊柔聲說。
“可、可是……”他絆絆磕磕地說,不停抖動的睫毛洩露了他不安的心情,“還有那麼多人在這裡……他們怎麼辦?”
茶廳陷入了沉默。
伊桑見眾人都不說話,他意識到這是個十分痛苦的抉擇,喉嚨動了動,說:“我現在有些累,一晚上沒有睡覺都在戰鬥,今晚魔物還會進攻,我……我去看看舅父。”說著他站起身來,不等安妮把傷口完全包紮好就往樓上走。
他剛出了茶廳的門就撞上了棠,她好像從剛才開始就靠著牆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伊桑嚇了一大跳,抖著嗓子打了個招呼:“棠……姐姐。”
“丹尼爾公爵休息了。”她看了他一眼,輕飄飄地阻斷了他的退路。
“那——我也去睡會!嗯,我先去睡覺!”他強調了兩遍,抬起腳跑上樓,也許是因為內心太過慌張,他的手和腳順到了一邊去。
棠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轉身走進茶廳。安妮低頭收拾好東西,忽然說:“殿下,您應該和伊桑殿下好好談一次,十年了,有很多事情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克洛德閉上眼:“嗯。”沒有否認,也沒有嘲諷,他只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提議。
“自從戰事爆發後伊桑殿下就一直在前線,他……他雖然年紀小,但這些天付出的辛苦不比一個成年士兵少。因為他是王子,只要他在……大家就會覺得還沒有被國家所拋棄,還有人帶領他們廝殺……”
克洛德打斷她,張開眼看著她道:“安妮,他是王子,他也是我弟弟。”
安妮沉默了一會,拿著東西默默走開了。
屋子又被壓抑的寂靜籠罩了。迦爾遜和佩拉對視一眼,覺得這時自己插不上什麼話,便一同起身走向門外。
佩拉經過棠身邊的時候對她搖了搖頭,看樣子有些悲觀,她嘆了一口氣就拉著迦爾遜離開了。
棠站在壁爐旁邊,她伸出手掌湊近那團火,想以此來溫暖冰冷的手掌。
“離遠點。”長椅上傳來克洛德冷淡的提醒。
她向後退了些,低頭往手心裡哈了一口熱氣,輕聲說:“真的要放棄王都嗎?”
“放棄?”他像是在問自己一樣,“如果王都的毀滅是必然的,那就無所謂放棄還是堅持,但是你認為多一個人能會扭轉局勢嗎?”
“克洛德,我覺得你在這些事情上確實有些偏激了,”她看著窗外說,“你怎麼知道毀滅的局勢是必然的呢?還是你認為……這裡的一切就應該被摧毀?”
他沒有回答她。
棠走到他身邊坐下,發現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桌子的雕花。他並不是在看它,而只是讓自己的視線有個落腳點,這樣可以更加專注地思考事情。
她知道他始終沒有從那些陰影中走出來,那是他會背負一生的枷鎖。沒有人會忘記對自己傷害最深的事情,沒有人會完完整整放下自己所深惡痛疾的記憶,有些傷口永遠不會癒合,哪怕再怎麼治療都無濟於事。
憤怒化為刀刃,淬上了名為仇恨的毒液,殘忍地割開血肉,留下的傷口已經從面板潰爛至心髒。
所以她從來不會試圖讓他忘記過往,她能做的只是陪伴,以及,在他滑落向深淵的時候,抓住他的手罷了。